雖然兩人只是牽著彼此的手,沒有太過曖昧的舉動,但那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就算是瞎子也感覺得出兩人間的深情。
這樣濃烈的感情,什麼時候自己才有資格享有呢?丁小纏忍不住望向常天恆,雖然只見到他英挺的背影,卻也足夠讓她小小的腦袋編織出美麗的幻想。
耳邊傳來男子認真的詢問︰「不知‘浴火神功’和相傳是天下第一武學的‘滅絕秘笈’,兩者相較之下,何者為強?」
常天恆微微一笑,淡淡道︰「天下武學,分歧何止上千,任何一門武學皆是經過千錘百鏈,各有其獨到之處。強弱之分,在于習武者本人。即使兩人同練名為天下第一的武學,也不可能都成為天下第一的高手;習武,端看個人資質,任何一門武學皆能造就一代強人,何必拘泥學派之分?而‘滅絕秘笈’之所以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也不過是當初創造者刻意顯揚罷了。」
男子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那麼想來不歸山莊的女魔頭即使練成了‘滅絕秘筧’上的神功,也未必真正能成為天下第一了。」
身旁的女子暝怪的睨了他一眼。「都說要退隱江湖了,還記掛這些做什麼?」
男子咧嘴一笑。「那女魔頭也是因為我的疏忽才有機會接觸‘滅絕秘笈’上的神功,如果不能確定世上能有人與之抗衡,即便是退隱江湖,我也于心不安啊。」他望著常天恆,慎重的說︰「經過這段時日的言談間,小弟能感受得出常大哥與不歸山莊那女魔頭間似乎曾有一段淵源……」
常天恆臉上微微變色。
男子繼續道︰「我與靈兒要退隱江湖,其實也沒資格要求常大哥替我們收拾殘局……」他苦笑著。「我倆要離開紛亂血腥的江湖過著逍遙的隱居生活,卻要常天哥離開原本逍遙的生活重新投入這個戰場,當真說不過去。」他頓了頓,嘆道︰「但當初我會中那女魔頭下的蝕骨斷魂草,其目的也是為了引常大哥出天山,否則她明知靈兒是解毒聖手,何必費事在我身上下毒?一刀殺了我倒也干脆多了。既然她的目的是常大哥你,這回無法讓你下山,同樣的情形仍會一再上演。既然如此,你何不如她所願?否則即使你想隱居,日子也無法平靜啊。何況如果沒有人能阻止那女魔頭,這武林只怕要毀在她手中了。」
常天恆緊蹙著眉頭沉吟不語。
良久,他微微一笑道︰「我自有分寸。」
男子點點頭,放心似的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和靈兒就不打擾了。」
常天恆頓了頓。「也好,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就不送了。」他們兩人是十年來,他頭一回見過的江湖中人,也是十年來他再次得知江湖中的事。今日一別,再見只怕無期了吧。
男子望著他臉上平淡,卻隱隱藏著深深的寂寞與蒼涼,不知怎地心下一陣不舍與酸苦。忽然一個沖動,月兌口而出︰「我們會隱居在黃山附近,如有需要,你可上黃山找我們。」
常天恆見他說完這句話後,臉上微有懊惱羞赧之意,忍不住笑了笑,淡淡道︰「既然要隱居,愈少人知道行蹤愈好,我會將你這番話忘記。」他深刻體會到讓人得知行蹤之苦,自然不願同樣的情形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比他幸運得多,兩個有情人共同拋卻一切過著世外生活,比他不得不一個人孤獨的隱居生涯值得慶賀。
男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丁小纏躲在樹後探頭探腦,不意間對上了那名男子的眼光。她嚇了一跳,慌忙縮回腦袋,心中臆測著不知對方有沒有瞧見她。
男子忽然一笑,詭異的朝常天恆眨眨眼楮,正色道︰「後會有期。」說罷,牽起身畔女子的手,頭也不日的離開這天山上的小木屋。
常天恆若有所思的目送兩人遠去的背影,直到瞧不見了,才驀地拔身而起,躍到樹後揪著丁小纏窺探的小腦袋。
「看夠了嗎?」
「哎喲!」丁小纏痛呼一聲,搖頭晃腦想要甩掉衣領上那只大手。「放開我!放開我!」
常天恆听話的放開手,丁小纏應聲跌在地上。
雖然想甩掉這個纏人的小東西,但畢竟不忍她一個小女孩迷失在這荒涼無人的天山里。否則以他踏雪無痕的超絕輕功,怎可能讓她找到自己。
丁小纏揉揉摔疼的,嘴里喃喃咒罵著。忽然捉起地上一團雪朝常天恆身上丟去,常天恆輕輕一閃避了開,她又丟,最後玩得興起,兩手並用,笑哈哈的徑自玩起雪戰來。
常天恆一手一個揮掉迎面而來的攻擊。「還不住手?」
丁小纏才不理會,依然興致勃勃玩著,嘴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你也來玩啊。」
常天恆見她雪團丟到後來沒了準頭,未必全朝自己身上攻擊,純然只是享受丟擲的樂趣,也就不再理她,搖搖頭走進屋里。
丁小纏見到他沒興趣陪自己過招也失了玩心,雙手拍了拍,跟在他後頭走進屋子。
「這是你住的地方呀?」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打量著。「好簡陋喔。」一臉不敢苟同,挑剔的批評著。
常天恆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熱茶倒了一杯徑自喝著,臉上神情難測,仿佛陷入悠遠的沉思中。
丁小纏也搬過一張椅子坐在他身旁,學著他倒一杯茶端在手中呼嚕嚕的喝了起來。「想不到這鳥不生蛋的天山上也喝得到好茶。」她滿意的咽咽舌。
常天恆收日沉思的思緒,皺眉望著她。「你還不走!若你一人無法離開,這兩日會有采藥的商隊住在山腰上,你和他們一同離去吧。」
丁小纏瞪眼道︰「誰說我要走?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你忘了該對我負責的嗎?」
「你可真是纏人。」
「當然啦,我自小就很會纏人的,所以爺爺才取名我叫小纏」她洋洋自得,一點也听不出他話中的無奈和嘲諷。
「小纏?丁小纏?」常天恆笑了笑。「真貼切。」
丁小纏當他是在贊美,開心的抱住他的手臂。「從現在起,我就要纏著你啦,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喲!」眼珠轉了轉,她笑著望著他。「你什麼時候下山?這里冷死人了,一點都不好玩。」
常天恆淡淡道︰「我說過要離開這了嗎?」
丁小纏跳了起來,夸張的嚷著︰「你不會一輩子要待在這吧?看了十年的風景還不夠嗎?剛剛那男子說什麼來著?要你下山去收拾不歸山莊那女魔頭沒錯吧?鏟奸除惡可是你身為劍神的責任哪,別一輩子躲在這鳥不生蛋的天山逍遙,辜負了武林中人對你的期許了!」
常天恆黝暗的瞳眸縮了縮,淡然的臉上有絲難以察覺的疲憊。「我承擔不起這份期許。」
丁小纏驀地拍桌大吼︰「你說什麼!?這是你劍神該說的話嗎?當初爺爺要我交給你這把玄天劍,就是因為相信你絕對不會對現今武林中的亂象叢生置之不理。爺爺說,這個武林需要你,就算有什麼重大的原因要你躲在這天山懺悔,十年也夠了!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
常天恆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茶杯緩緩喝著。
十年前的他,隱居天山的原因或許是逃避,但十年下來,那份傷痛和自責的心倒也慢慢淡了。雖然也曾午夜夢回時見到易如風那忿怒含冤的眼神仿佛索命般糾纏著他,也曾在柳如絮那美麗卻扭曲的容顏里驚醒;可是一年一年過去,這些影像慢慢從心里拔除,終究只成年少時一段荒唐錯誤的過往,再難起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