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那麼小,生病了怎麼辦?哭鬧時,抱走他的人會耐心安撫他嗎?會不會生氣打他?
都是她的錯,過往種種嬰兒慘遭綁架撕票的案件,清楚地在楚沐雲的腦海里重新播放,越想越驚駭,她終于忍不住捂住臉,放聲大哭,瘦小的肩頭不停聳抖著。
「噓,別哭了,不許胡思亂想,也不要再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查爾斯心痛地將她抱緊,同樣焦灼難安的藍眼珠望著桌上照片中與他一模一樣的藍眼。
自從事情發生後,他的腦海不時出現才六個月大的兒子遭到非人待遇的畫面,擔心不舍的感覺簡直比有人拿刀剮出他的心還要痛。
那個女人知道寶寶除了喝母女乃之外,只喝某一特定品牌的女乃粉嗎?她一定也不知道牛女乃溫度必須保持在三十度C上下兩度之間,否則寶寶是寧願餓死也不喝的。她大概更不會想到寶寶半夜醒來不肯再睡時,只要播放維爾地的音樂給他听,他就會回復可愛小天使的模樣,安靜躺在床上,不會擾人睡眠。她一點都不知道寶寶的生活習性,萬一她被寶寶吵煩了,一時動怒……
停,查爾斯握緊雙拳,抑住突然快速跳動的心跳,試圖控制胸臆間驚慌的悸動。
孩子,是雙親骨血的延伸,是父母心頭的一塊肉,到現在他才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真義。或許,之前,因為他忙著和家中新降臨的成員爭寵,而忽略了這項事實;也或許,因為懷胎十月的人不是他,所以他未曾有足夠的時間去深刻體會那種骨血相連,生命延伸的奇妙感覺;更或許,他真的是情感白痴,才會不知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父子情分──現在他只希望為時未晚。
上帝會讓他有機會陪伴兒子長大成人吧?
會的,一定會的。
在獲得查爾斯夫婦同意後,警方主動對外發布D&MG現任總裁獨生子遭到綁架的消息。由于唐家在政商界享有絕對的優勢與權力,事情一經曝光,隨即引來大批媒體的蜂擁而至,爭相報導。
不久後,楚沐雲與查爾斯夫婦倆焦急憔悴的愁容,孩子活潑可愛的模樣,以及一家三口幸福和樂的照片開始在電視上強力放送,全國立刻陷入了一場尋找嬰兒的同仇敵愾之中。
看到新聞的莫玉華趕緊駕車前來,前腳才踏進門,還未來得及開口安慰,後腳唐霸天也跟來了。
「現在到底怎樣了?」唐霸天一進門,眼楮緊盯著掛在廳上放大的孫子照片,擔憂讓平日線條嚴苛的臉顯得更加不可親近。
威爾斯警探吹了聲口哨,表示對一頭白發但仍中氣十足的老者欣賞之意。
「除了等,別無他法了。」
「別擔心,我唐霸天的孫子一定洪福齊天,會化險為夷的。」唐霸天走到楚沐雲面前,輕聲細語地安慰她。對于這個曾經像泡泡糖般空有漂亮外表的媳婦,他已經打從心底改觀了。
縱然對唐霸天難得貼心的舉動覺得訝異,查爾斯也隱藏得很好,選擇不予反唇相稽,況且他還要感謝唐霸天替他安慰嬌妻,她現在很需要這樣的支持。
「雲雲,媽咪帶你進去躺一下。」莫玉華看著女兒憔悴慘白的臉,仿佛風一吹就會倒,心中一陣不舍。
「媽咪,我睡不著。」
莫玉華還想再勸進,卻接收到查爾斯的搖頭示意而閉口。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兩人之中一定要輪流休息。否則,都病倒了,到時候寶寶找回來,誰有精神照顧他?」查爾斯蹲在她腳邊,捧住她的臉,柔聲對她解析著道理。
「去躺著,稍微休息一下也好。」唐霸天也勸說著。
查爾斯說得沒錯,他們一定要保持體力與歹徒周旋。楚沐雲點點頭,柔順地讓丈夫抱進房間休息。
「兩個小時後,換你來睡。」躺在床上,楚沐雲伸出失去光澤的手,疼惜地模上查爾斯已然微見凹陷的臉頰,她知道他也不好過。
「沒問題。」他抓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睡吧。」查爾斯起身,將燈光調暗。
「查爾斯?」
「嗯?」
「萬一……萬一再也看不到寶寶了,怎麼辦?」她抓住他的衣角,仰頭望著他,道出心中最深沉的恐懼。
「不可能。明天再找不到,我就將協尋獎金提高到一百萬美金,後天找不到,再追加五十萬。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寶寶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查爾斯擠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安慰她。
不讓嬌妻再胡思亂想,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兩小時後,我來叫醒你。」
查爾斯輕輕關上門後,堆在嘴角的笑容立即消散無蹤──
她害怕的也正是他最擔憂的。
☆☆☆☆☆
三天後,一對從加拿大度完假,開車回緬因州的年輕夫婦,無意中在路邊休息站的男廁所里發現一個小男嬰。報警處理後,身分確定是唐家被偷走的嬰兒,消息披露,舉國上下一片歡騰,查爾斯夫婦長達五天的煎熬宣告結束,還上電視感謝熱心民眾的幫忙提供線索。
一樁驚心動魄的綁架,最終以喜劇收場。重獲愛兒的感人場面,照樣在電視上強力放送,全國陷入另一場保護家園與兒童的宣誓熱潮中,皆大歡喜的場面溫馨動人,觀者無不動容,直想額手贊賞歌頌家庭親情的偉大。
只不過一陣時日後,原本爭相歌頌的人性光輝面漸被眾人遺忘,取而代之的,是層出不窮的校園槍擊、家庭暴力、謀殺、酗酒、嗑藥、槍枝、毒品等負面新聞。
當初受到感動的心,慢慢地被一點一滴扼殺,日子一久,最初的感動銷聲匿跡,化為無形,人心,又開始麻痹了。
楚沐雲嫌惡地關上電視,拒絕再看到那些血腥畫面,也不願再听到那些令人心情沉重的社會事件。
取出一片CD,不一會兒,馬修連恩的音樂輕快地流泄在飄著烤蛋糕香味的廚房中。
看看窗外,查爾斯帶寶寶出去散步,應該快回來了。
她很慶幸這次的綁架驚魂沒有對小孩子心理上造成不良的影響。寶寶剛被尋回時,可能因為受到驚嚇,加上感冒拉肚子,整個人顯得一副病懨懨且食欲不振,體重也減輕了一公斤。不過寶寶生命力旺盛,經過細心照顧,不到幾天,又像沒事人一樣,重新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
反倒是她這個做媽的,受到的驚嚇久久不能平復,總會在半夜不時驚醒,一身冷汗的沖進育嬰室,只為看看兒子還在不在,直到確定他安然無事熟睡在自己的嬰兒床上,聞過他身上特有的乳香,她才能鎮定心神,安心再回去睡覺。一個晚上總要來來回回個好幾趟,直至最近莫名的驚嚇漸被克服,次數才由一個晚上探望四、五次,減少到一次。
然而,相較于她,查爾斯撫平驚嚇的方法就顯得含蓄,也不甚高明許多,所以他活該得內傷。
誰教他總是奉行著「喜怒不形于色」的圭臬,而白白喪失了宣泄情緒的機會。楚沐雲想起上禮拜某天晚上她無意中發現的情景,嘴角勾起一絲神秘的玩味。
有一天晚上,睡到一半的她翻身,突然發現查爾斯不在身旁,披了件衣服,起身下樓,竟然發現他一個大男人不開燈,跪坐在黑壓壓的育嬰室地板上,抱著寶寶親了又親,口中喃喃,語無倫次。
「幸好你回來了,不然爹地真要後悔一輩子了。我從不知道你在我心中原來是這麼具有分量,以後你再怎麼頑皮淘氣,我都不會和你計較了。就算我們兩個比起來,你媽咪比較疼你,我也認了……不,不對,從今天起,我一定要比你媽咪更疼你。前一陣子晚上,你都讓媽咪霸佔著,害爹地不敢過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