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琬……娘子……
一聲聲長嘆再度進入唐琬的夢中,不過,這回唐琬並沒有從夢中醒夾她更加沉沉地睡去……
「蕙仙?」陸游手里抓著用油紙包好的燒鴨,另一只手則提著唐琬愛吃的綠豆豌,匆匆忙忙的跑到後院。
「表哥,你回來了。」唐琬手拿著碗,正在後院灑米喂雞。這些小雞都是她和陸游將來的依靠。
「蕙仙,把米糠放下,先來吃塊東門的綠豆豌。」陸游輕輕地牽起她的手,體貼的接過碗,扶著她坐在後院的藤椅上。
「小雞會餓的。」唐琬嘴里雖然這麼嘟嚷著,身子卻已自動地偎向陸游,讓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吃糕點。
「你比小雞重要。」他親吻她艷紅的小嘴,「以後喂雞的事就交給我來做,還有像洗衣、打掃、煮飯這些你都不要做了,我會請人來幫忙的。」
靶覺到她的手心變得有些粗糙,不再像以前那麼柔女敕,他心中不禁有些愧疚。他知道,這都是因為他們逃家才造成的。
唐琬是陸母娘家的遠房親戚,算起來是陸游的表妹,兩人自小便訂下親事,並在唐琬及莽後成婚。
唐琬的美貌與知書達禮,比起時下那些只會女紅的弱質女子,更適合陸游這位以愛國情操聞名京師的文人。
兩人婚後兼鰾情深,羨煞許多人。他們以為可以從此恩愛一輩子、攜手到老,無奈陸母竟以兩人成親年余,卻一直沒有子息為借口,要陸游休妻。
深愛著妻子的陸游當然極力反對,但陸母卻不顧他的反對,強迫他寫下休妻書。
他愛唐琬,不願意跟她分開,更不願唐琬回娘家後,被她娘家那群好管閑事的人羞辱,所以他帶著她離開,兩人躲到城外定居。
這種偷偷模模的日子並不好過,尤其唐琬本是富家女,出入都有僕佣打點一切,連更衣沐浴都有貼身婢女伺候,可這一切在跟著他逃家後全變了。
沒有了婢女、僕人,她每天都得清洗一堆髒衣服,還要親自動手煮食、灑掃,所有的事都要自己弄,不消多久,她的一雙手已被折磨得粗糙不堪。
「別看,它們變得好丑。」唐琬著急地藏住粗糙的雙手,不想讓陸游看見。
「在我眼里,你的手眾遠是最美的。蕙仙,為了我,你受苦了。」不顧她的掙扎,他逕自拉過她的手送到唇邊,細細地烙下無數個輕吻。
「你別這麼說,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她輕輕地偎進他的懷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吃再多苦,我都無怨無悔。」
面對她的柔情.陸游更加內疚,他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將臉埋進她的頸項。
「是我沒有用、是我對不起你,我應該更堅定的反抗母親,不該讓你受苦的……我這樣算什麼男人!」他自責不已偽說。
「不是你的錯。」她飛快地捂住他的嘴,哽咽地道︰「都是我!若不是我,娘也不會生氣,你也不會因為我而成了不肖子,都是我的錯!」她縴弱的手臂圈住他的頸子,懊悔自己讓他成了背棄母親的不肖子。
就在兩人為了對方,拼命地指責自己的不是時,卻沒料到陸母已帶著大批人馬,追到了他們避居的小屋。
「老夫人,少爺在這里!」帶頭的陸家護院在後院找到了這對交頸鴛鴦。
陸游率先反應過來,他錯愕的瞪著臉上寫滿不悅的母親和唐琬的哥哥。
唐琬害怕的瑟縮在陸游的懷里,手指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
他們……怎麼會知道他們躲在這里?
「婆婆……哥哥……」她害怕的喊。
「我沒有你這種媳婦!」陸母尖聲嚷道。如今唐琬在她眼中,只不過是勾引她兒子的放蕩女子,而不是曾經伺候她的兒媳婦。
她的話讓唐琬更往陸游的懷里縮。
「娘,蕙仙是我的妻子,請您尊重我們。」陸游受不了的說。
「哼!親家,你也瞧見了,這就是你的好妹子,瞧他們這樣子,成伺體統?!」陸母尖酸地指責。
「蕙仙,快跟我回家去,別在這里丟人現眼!」唐琬的哥哥面對這種令人尷尬的場面,他的語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哥哥,求你成全我和相公。」唐琬抬起淚濕的小臉,跪在地上求哥哥。「我和相公是相愛的,我不想和他分離啊!」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頭,用力的踫撞聲敲人了在場每個人的心。
「你不過是我陸家不要的女人罷了!」陸母一臉鄙夷的說︰「我可是好心才會勸你跟你哥哥回去,這樣你說不定還有機會再嫁呢!」
「娘,我不懂您為何會這麼反對我們?」陸游拉起唐琬,將她護在懷里。「當初我和蕙仙的婚事也是您訂下的,我不懂為什麼您現在執意要拆散我們?」
「反了反了!」陸母氣呼呼的伸手怒指著陸游。「我含辛茹苦的撫養你長大,而你現在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忤逆我?!」
「蕙仙,快跟我回去!」唐琬的哥哥自覺顏面掛不住,他大步地向前拉住唐琬。「你真是丟盡我們唐家的臉,被人休了還不知羞恥地和人私奔!」
「你不能這樣說我和陸游,我們兩人真心相愛,為何不能相守!」唐琬豁出去的吼道。
「啪!」唐琬的哥哥怒打了她—巴掌……跟我回家!」
他緊緊地抓住唐琬的手,用力地往外拖去。被一群家丁架住的陸游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女人被人帶上馬車,听著聲聲淒厲的哭喊聲從逐漸遠去的馬車里傳出,直搗他的胸口……他呆呆地佇立在寒風中,在心中發誓,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他們之間的愛情,倘若有來生,他定要尋回唐琬,再次與她共結連理,而且,他絕對不會再讓外力阻擾他們的愛情
當陸游再次听見唐琬的消息時,是他再娶的那天。
陸母嘲弄的告訴他,唐琬已經再嫁給趙世琛,而且趙家是皇室宗親,這對一個曾被休妻的女人來說,算是很好的歸宿了。
數年後,陸游獨自一人漫游至沈園,不料卻遇見與趙世琛同游的唐琬,兩人眼神交會的那一剎那,多少悔恨在其中。
而愛妻至深的趙世琛明白唐琬與陸游之間的一切,于是,他要人以唐琬的名義送了酒菜過去,算是感激陸游曾如此深愛過唐琬,同時也暗示陸游,唐琬已再嫁于他的事實。
最後,陸游只能黯然地在沈園的粉牆上提下千古傳頌的悲歌——釵頭風。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杯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鰻梢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真!莫!
看到這闋詞後,唐琬不禁心碎,雖然她現在的相公趙世琛對她極好,從未計較她的過去,但這跟陸游與她的愛是不一樣的,即使他們兩人被迫分離,可他們對彼此的愛,並未因此而稍減半分。
唐琬心痛之余,也提筆和了一首「釵頭鳳」,不久便恨郁而終。
世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唐琬死後,陸游的心仿佛也跟著埋葬了起來,他知道,這輩子他再也不會愛上其他女人,他的愛已隨著唐琬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