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玫兒委屈的咬著唇。這個家從上到下、她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叫紹寧的啊!
「杜嫂,是我準的!」門外傳來低沉的笑聲,一個中年男子緩步的走了進來,「一大早別生氣,尤其生玫兒的氣就不好了。」
一瞧見胡常文走進來,杜玫兒立刻深深一鞠躬,他是現在胡家的掌權者,也是胡紹寧的父親。
「老爺,真抱歉,玫兒就是這樣——」杜尹芝趕緊開口道歉。
「沒的事,妳也太見外了,他們兩個一起長大,怎麼說也是青梅竹馬,叫叫名字有什麼關系?」胡常文瞇著眼朝著杜玫兒拍了拍肩,「好了,妳先把藥拿去給紹寧喝吧!他如果方便的話,真的叫他下來吃早飯!」
「是的,胡伯伯!」這也是杜玫兒專屬的稱謂,只有她能這樣叫他。
誰教玫兒實在太可愛又太懂事了!
打從跟著杜嫂一起留下來後,才幾歲的她就跟著母親忙里忙外,一會兒幫忙拖地、一會兒幫忙擦東西,明明就有得是佣人可以使喚,但杜嫂堅持自己的女兒也得下去做,了解自己並沒有優渥的本錢。
而玫兒什麼都沒說,不但听話照做,甚至杜嫂沒交代的事,也會主動做到好;進退禮儀更是早熟,把胡家上下都當成主子一樣,絕不跨越界線、不隨便亂跑,簡直乖巧得讓人心疼。
其中她對紹寧特別好,紹寧也非常黏她,兩個孩子只差一歲,幾乎形影不離;尤其紹寧體弱多病,不但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又有氣喘,每次生病時,小小的玫兒總會待在床邊,說什麼都不肯走。
杜玫兒只手撐著托盤,即使上面裝了幾碗湯仍顯得輕松自如,她另一只空著的手輕易的轉開門把。「紹寧,我進去嘍!」
只見里頭站著一個男生,他正扣上制服的最後一顆扣子。
站在窗邊的胡紹寧,任晨曦灑落一身,顯得有些透明,彷佛隨時會消失似的。
她每次看到這樣的他,總會有種不安的感覺。
「又要喝藥啊?」他嫌惡的皺了皺眉。
「不喝藥你連站起來都不可能!」她把托盤放上書桌,「快點喝吧,喝完我們一起下去吃早餐。」
胡紹寧嘆口氣,緩步走近。杜玫兒悄悄揚睫,偷瞄著眼前的他。
奇怪,這個寒假紹寧不是都躺在床上嗎?為什麼這樣也會長高?他最近突然長高好多,以前明明矮她超級多的,現在眼看著快要追上來了!
她有一六七耶,這家伙之前才快一百六,為什麼像灌氣球一樣,一下就能灌到那麼高?
當然,還是矮她一點點啦!她悄悄咬了咬唇。
胡紹寧這會兒正端起湯藥來喝,她最喜歡看這時候的他。
濃密的眉毛配上長長的睫毛,紹寧的皮膚好得沒話說,而且長得斯文白淨,是學校每個女生夢中的氣質貴公子!
忽然,胡紹寧張開了一雙眼皮,抓住了她的注視。
「干、干麼,你嚇到我了!」杜玫兒尷尬的後退。他怎麼突然睜開眼楮啦!
「妳偷看我?」放下湯碗,他挑起一抹笑說。
「我、我是在看你有沒有把藥喝完。」她尷尬的抽過托盤,「快點,不然等一下又遲到!」落下話,她轉身就走出臥室。
「妳明明就在偷看我。」他跟在她後頭,悻悻然的說。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無緣無故偷看你干麼?」被他一激,她昂起頭面對他,一臉不在乎的模樣,「而且看了你十年了,你有什麼好看的?」
「說的也是。」胡紹寧點了點頭。雖然學校里倒追他的人很多,但是他大概很難吸引十年來都膩在一起的玫兒。
只是,他為什麼希望吸引到她?
兩人走到餐桌旁。
「紹寧你可以下床嗎?」風姿綽約的胡夫人一臉驚訝的看著自己兒子,「這樣妥當嗎?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媽!我沒事,休息了整個寒假,夠了。」事實上他都快長瘡了。「我想去學校,又不做劇烈運動,沒事的。」
「胡伯母,妳放心好了,我會看著他的!」杜玫兒自然的為他拉開椅子,再為他夾取他愛吃的菜。
「是啊,有玫兒在,妳別瞎操心。」連胡常文都開口了。為了方便玫兒就近照顧紹寧,他特意安排他們兩個在同一班。
「拜托!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不同班啊?」胡紹寧很不甘願的抱怨道,「從小學到高中都同校同班,這孽緣會不會太深了點?」
「我都沒開口了,你抱怨什麼?」杜玫兒說得眉開眼笑的,「你要喝牛女乃還是酸女乃?」
「酸女乃。」他懶洋洋的開口,杜玫兒立刻起身為他去冰箱取酸女乃。
說歸說,其實他們兩個都很習慣在一起,這是胡氏夫婦都看在眼里的事實,尤其正值青春期,這兩人不但沒有刻意保持距離,而且好像……還更加親密的樣子。
他們不是冥頑不靈的老古板,當初讓玫兒跟紹寧一起生活時就有想到,要不就是這兩個人從青梅竹馬成了情感融洽的姊弟,要不就算他們真的來電,他們也樂見其成。
誰教玫兒是那麼乖巧又懂事的女孩,可以說是世界上最能包容紹寧、照顧他的女孩。
「紹寧,既然喜歡到學校去,就要好好念書。」胡常文難得抓到共餐的機會,「上學期你的成績依然一塌糊涂!你看看玫兒,她全校前十名耶!」
胡紹寧聞言,竟然是轉過頭白了杜玫兒一眼。
吧麼,用功讀書有錯嗎?她噘著嘴為他倒好一杯酸女乃,感覺桌下有人用腳在踢她。
哎呀!又不是她的問題,為什麼她要幫他說話啦?
「胡伯伯,別這樣說。你們讓我讀這麼棒的學校,我現在沒有辦法賺錢報答你們,只能考好成績,來表達我的感激之意。」杜玫兒趕緊解釋,手上正忙著把烤吐司給盛到盤子上,眼尾瞄了胡紹寧一眼。
他沒吭聲,只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草莓果醬。
「哎喲∼妳別見外,讓妳上學校念書對我們來說只是小事,妳長年幫我們照顧紹寧,我們才真的要感謝妳呢!」胡夫人溫柔的看著她。玫兒這孩子她是越看越喜歡。「倒是紹寧,你再不好好用功,以後怎麼辦?要當個笨蛋嗎?」
一學期學費三十萬是小事?嘖嘖嘖,她在胡家生活了十年,還是沒辦法接受這種價值觀。杜玫兒暗嘆。
「別老把我當廢人,我腦子有在動!」胡紹寧竟冷冷一笑,「再說,我也沒廢到大小事都要玫兒做,干麼每次都把我當成殘廢一樣看待?沒有她,我也可以自己來。」
余音未落,他竟然站起身來,連早餐都不吃了,甩頭就走。
打小就是個藥罐子,能活動已經是幸運的事了,也就是因為如此,胡紹寧被一家大小寵溺著,個性其實是比一般富家子弟要任性得多。
他早就意識到自己跟其它男生的差別。
當別人可以在球場上馳騁時,他只能坐在一旁觀看;當別人可以在田徑場上奔馳時,他依然只能坐在一旁觀看。
只是單純的沙塵暴來襲,就可以讓他躺在家里,戴著氧氣罩生活;稍微騎個腳踏車,他的心髒就會發出警訊,不容許他再活動。
身為男人,身為胡家的下一個繼承人,他對于自己沒用的身體,早就比誰都介意,犯不著誰來提醒他。
「紹寧……」杜玫兒回首望著步上二樓的身影,有些氣惱。「怎麼又這樣!」
「紹寧!」身為一家之主,胡常文也不悅了,厲聲喊他。
胡紹寧不但不回頭,還加快腳步,不一會兒,就听見了偌大的甩門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