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見了嗎?」低沉的話語,說得又輕又緩,未見半分憐憫。「這是人死前的哀號。」
那雙湛亮澄淨的大眼,此刻出現絕望的哀感。「你這個惡鬼!到底對龍藩鎮的村民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的人不是我,是你!」殷弧波低聲的笑著,那冷冽的目光才是他應該展現的本性。「而眼下他們的宿命,你卻明知故問。」
居月伸手狠狠揮向他的臉面,卻被殷孤波一掌擋了下來。「這里……已經沒有半個你想救,或者還能救活的人了。」
殷弧波瞟向檐頂的鬼面刺客,恐怕早在之前,他們已經知道他在此鎮落腳,為了逼他出現,放了一把惡火燒了城鎮,務必做到趕盡殺絕。
或許,是他當初血淋淋的告誡逼得他們大為光火,因而有這囂張惡劣的行徑。
「他們何其無辜!」兩行清淚流下,是居月對殷孤波深惡痛絕的控訴。「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啊!」如今,就這樣輕易斬斷寶貴的生命,教她怎能不當一回事?
殷弧波輕撫著她的面頰,那張極俊的面容帶著抹冷酷的笑容。「是啊,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曾經是你費盡千辛萬苦拯救同來的。一把惡火燒盡,全都成焦黑的干尸了。」
居月激動地抓著他,恐懼地放聲大叫。「笑二,快跑!快點跑啊——」
尖拔的喊聲從她嘴里月兌口而出時,刺客們蜂擁而至,乘著肅冷的夜風而下,墨黑大篷掩去天邊銀輝,像是落入閣魔的嘴里。
殷孤波氣一提,寶劍出鞘嘯音低吟,冷冽劍身覆上戾氣,發沉的劍鳴鑽入居月耳里,那是磨骨蝕心的痛,即便她兩手捂耳,也止不住金鉤劍的嘯吼。
直到對方陌刀劈落之前,殷孤波率先踢了她一腳,令居月腳底踉蹌差點栽進百壽井里,兩手還撐在井口掙扎時,他又劈了一掌,硬生生將人推入井底。
「麻煩!」听見落水聲,殷孤波神色沒有半點遲疑,劍氣一掃,掃落一旁曬藥材的木架疊在井口之上,大掌一拉,將隨手可及的大布蓋在上頭,獨自立在其上,一人一劍以孤軍奮戰之姿,力敵此刻的千軍萬馬。
他的眼中,不見任何畏懼,強健的臂膀一揮,那劍氣直沖天際,立刻揮倒泰半敵手,有的甚至來不及躲避而兜頭慘死。
安在井口上的白色麻布,承接著許多無頭尸首,血染的色澤如同生在秋末的紅花,綻放得瑰麗奪目,卻也終究走到盡頭。
龍藩鎮里,一片烈烙沖天,火燒四方終不停止,炙熱的夜夾雜著淒厲的哭號聲,令人不忍听聞。而秋平醫堂內,數不盡的刺客尸首不斷堆積在殷孤波腳下,此處此景可比人間煉獄!他如同修羅,自天朝降生毀了龍藩鎮的寧靜,並且毫無惻隱之心,仍舊無所畏懼的佇足于此……然而在修羅惡神的腳底,仍有一息街在一其余,皆毀不存!
「醒了?」悠哉的問聲,淡得快讓人無法听見。
居月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原本濕淋淋的衣服也早讓人換上一套新的衣衫。她困難地翻坐起身,心中仍有畏懼。但她的恐懼究竟從何而起,自己也無從得知。
如今,兩人在一處偏僻的客棧中落腳,離開龍藩鎮那處人間煉獄,不過才短短一夜的光陰。
「我在哪?」模著身上的新衫,居月有種備受屈辱的感受。
「到酒泉的路上。」殷孤波處理著身上的舊傷,龍藩鎮夜里為那一戰,並沒有耗盡他太多體力。相反的,竟成為他復原後為小試身手。
「你來龍藩鎮,就是為了要得到我?」她的話,說得咬牙切齒。
「嘖,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藉著窗外隱晦的天光,殷孤波竟然見到許多傷痕已經月兌痂愈合,終于領教到百壽井的神效。
「其他鎮民呢?"居月最關心的,還是其他無辜的人。
「死了。」殷孤波穿上衣衫,逐一整理衣著。「至于笑二,早在你喊出聲時已經命赴黃泉了。」
「都是你害的!」居月憤怒地槌著床板,腕子傳來陣陣刺疼,令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
「小心點,你手上有新傷。」居月那張清秀的臉龐帶著前所未有的怒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不但帶走自己,還讓龍藩鎮在一夕之間遭到滅村的命運。
「不老泉的子泉,不能留在天朝之中,我只好利用你毀了它。」9殷孤波不介意讓她明白,雖然來日方長,但今日若不將話說明,往後雨人的路子也不會多好走。
「你當初毫不留情地將我推下井底!」居月沒有忘記,他出手狠絕得讓她以為自己會死于井中。
「你是百壽井的守護者。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既然你的身份特殊,自然有過人之處。」殷孤波也是急中生智,帶著一個眼盲又心性軟弱的她,絕對贏不了那批狠毒的刺客,他因而走了一步最驚險的棋。「百壽井要是啖食你的性命,恐怕也將死去。」
「你到底是誰?」居月兩拳握緊,恨死這種被人擒在掌心的感覺。
殷孤波嘴角掀了掀。「可曾听過六神?又是否知道刈神殷孤波?」居月的心口像是遭人按下一掌,疼得快要喘不過氣,臉色突然變得猙獰。
「你是天朝內最惡名昭彰的六神之一——殷孤波?」居月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與這樣的人搭在一塊兒。
自從蔣氏造出神器,世人都謠傳六神重新出世的消息,許多人更害怕天朝會再度回到當初腥風血雨的局勢,人人自危、草木皆兵。
「六神所到之處,必成人間煉獄!」居月嘲諷地說出這話,而她終在今日見識到並身陷其中。「我真俊悔當初將你留在秋平醫堂里。」他當初急著要走,她就不該挽留。居月因為自己的愚蠢,而讓龍藩鎮的百姓墮入無間地獄而感到後悔。
「多虧你讓我解了雙月這個謎。」翻出紙箋,殷孤波若有所思。「既然百壽井已毀,只要一路順利到達酒泉,找到不老泉後毀掉它就能大功告成。」
居月抿緊雙唇,兩手交握,十指陷進掌心中,讓刺痛的感受折磨著自己。
「你辛辛苦苦守了百壽井這麼多年,難道一點都不好奇那口井是怎麼遭我毀去的?」
「想必也是自我身上取下了什麼,才能終結百壽井的活路。」居月按著腕上的傷口,高高地舉起。「比方我的血。」
居月以為這世上只有自己知曉怎樣才能滅絕百壽井。她們居家有幸見到不老泉的誕生與消隱,讓她從普通人成為守護子泉的人選,並且可以靈活運用此井解救無數百姓的痼疾之苦,不再為病痛所惱。
居月以為這樣的作為能幫助龍藩鎮的百姓,卻怎樣也沒料到會因此遭致禍端,最終走向毀滅一途。
「百壽井只要喝了守護者的血,就會迅速干涸枯盡,化作一道沙泉。」殷孤波也親眼見到百壽井的水泉死盡,不再是一泉清池。
「所以,這才是你要帶我走的原因吧?」當初,他想毀了不老泉,如今子泉已死,只剩不老泉飄忽無蹤影。
「有人結伴同行也不壞。」殷孤波似笑非笑地說,俊顏已見不到昨夜的暴戾。「不老泉十年一現,五十年回中原,可惜錯過當初它回中土的時機。」
「六神既然知道不老泉,想必也是想得到長生不老之術。」居月冷哼一聲。「可惜你們打錯了如意算盤,不老泉根本沒有神效。」
「有或沒有,等我親眼所見,親自證實後才能論斷。」殷孤波對這個傳聞本是嗤之以鼻,但如今卻也是受惠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