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往每回尹千負進入林中練劍時,總會讓林子里那間小屋攪得心煩氣躁,想干脆將凌月攆走,或一刀解決她,但又不想讓她這麼痛快,壓根沒發現,在折磨她的同時,他也在折磨著自己。
這下她逃了,他雖忿怒,竟也意外的感到一絲解月兌。
不過眼前糾痛他的心的並非此事,而是一直讓他心心念念的慕容雪。
她只會處處與他作對,完全不知賢良淑德為何,他不該要這樣的女人,卻已無可救藥的戀上了她。
他不許任何人去探望她,但他心知肚明,善解他心意的柔卿每日皆會「瞞著他」前去關心她的傷勢。
柔卿不禁失笑道︰「回少主的話,奴婢謹遵少主吩咐,不敢前去探視,所以不清楚。」
尹千負明知她存心挖苦,卻不好發作,一想起慕容雪受了那些板子,就是不死,約莫也只剩半條命了,心中就塞滿郁氣,讓習慣冷靜的他初次嘗到坐立難安,輾轉反側的滋味。
這滋味,苦哪!
柔卿敏銳的察覺,自從慕容雪進府後,尹千負慢慢懂得釋放情感,動怒的次數也比以往少了些許,總不再教人覺得太過遙不可及。
慕容雪做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卻吃足了苦頭。
「少主,雪兒其行可誅,其心可憫,她完全是為了……」柔卿想趁機為慕容雪美言幾句,卻教尹千負猶如獵鷹般銳利的眸光給嚇阻,硬生生將話吞了回去。
「別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尹千負的所作所為是別人說不得的,一番好言相勸卻惹得他的臉色又冷又沉。
柔卿不加思索,立即跪地認錯︰「奴婢知錯,請少主大人大量,別跟奴婢計較。」語音方落,便兀自掌起嘴來。
「住手,誰說要罰你來著?起來吧!我不是暴君,動不動就處罰人。」尹千負說得輕松,心里卻別扭,如此體貼的舉止是他從未有過的。
柔卿又驚又喜,撫著發燙的臉頰站起身,連聲謝他的不罰之恩。
「你甭伺候我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尹千負凝視著波光瀲灩的湖面,竟驚覺湖面倒映的全是慕容雪撩人心弦的嬌柔模樣。
柔卿知道他此舉何意,于是識趣的退下。
***
仿佛是種蠱惑,尹千負在不知不覺中走入府後的林子里,直往小屋走去。
身負重傷的慕容雪擦了柔卿送來的藥後,傷勢雖復原得快,身子卻很虛弱,大概是這兩日乍暖還寒,小屋又簡陋,容易夜晚透寒氣,就算柔卿幫她安置了被褥,她的身子仍吃不消。
尹千負站在窗邊看著她坐臥在床榻上,面容沒有一絲血色,呆若木雞的似乎在沉思什麼,一會兒起身,想來到木桌前倒杯水喝,突然一陣暈眩,身子一軟,攤倒在地。
見狀,他顧不了許多,立即打開門鎖沖了進去。他將她扶回床榻邊沿坐在,讓她倒入他懷中。
「為何處處與我過不去?若你順從點兒,壓根兒不必受這些苦。」
慕容雪悠悠醒來,回過神後看清他的面容,微慍的推開他,旋即轉身背對他。
「你干脆殺了我,我不是凌姐,我受不了這樣的囚禁。」
「只要你認錯,我馬上放了你。」尹千負高傲慣了,認錯或低頭的事他不會做,或許她真的沒做錯,可他真正不輕饒的是她沒上沒下,不把他放在眼里,這要換了其他人,不早死上八百遍了。
「我沒錯,何須認錯?」慕容雪也有股傲氣,要她為了求饒而昧著良心認錯,她死也不肯。
又來了,又該是一場唇槍舌戰,他真不明白,她哪兒來這麼多話來頂撞他。「你就是想逞強,身子也不作主,難道你不想見你爺爺了?」
一說起爺爺,慕容雪才仿佛察覺一絲危機,連忙回過身緊盯著他說︰「我爺爺與此事無關,你別遷怒于他。」
就說嘛!她怎會毫無弱點,爺爺不就是可以用來逼她就範的好工具嗎?
「我可無法擔保,你再繼續固執己見,我會做出什麼事來,你自個兒好好琢磨一下吧!」尹千負很滿意的看見她啞口無言的愕然模樣,享受完她的方寸大亂後,他才趾高氣昂的離去。
「卑鄙!」慕容雪怒斥,心中有著萬般不甘,怎麼也不想受這個可惡男人的擺布,但又何奈,她是擺月兌不了這種命運了。
***
慕容雪闖下此等禍事,尹府早被攪得滿城風雨,大伙皆在猜測她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此事鬧得人盡皆知,爺爺哪有不知的道理?這幾日為了他的寶貝孫女,他簡直寢食難安,稍見起色的病情又急速惡化,昨兒晚上還咳出一盆子血來。
為了此事,他一直想面見尹千負,向他求情,盼他能網開一面,卻病得哪兒也去不了,只得躺著干著急,任由病痛凌虐著,怕是過不了幾日,老命便休矣。
就在他絕望之際,尹千負竟主動看他來了。
「尹少爺,老身正想找您談……咳……」爺爺的情緒過度激動,身子實在負荷不了。
「我听下人們說,你的身子比前些日子又糟了些,怎麼回事?吃了藥全然無效。」尹千負只關心他的病情,沒心情談其它的事。
爺爺想下床跪著求他放慕容雪一馬,卻怎麼也使不上力,只好勉強躺著,哀求道︰「雪兒或許罪該萬死,但求您看在老身的薄面上,饒她一命,就當咱們祖孫二人再欠您一分情。」
尹千負的確心疼慕容雪,可一想到她的傲慢無禮,心頭就熱不起來,除非等她低頭認錯,否則將來他如何服眾?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得承受犯了錯的後果。」
爺爺真以為慕容雪必死無疑,不禁大受刺激,一時呼氣大,吸氣小,一口氣抽不上,竟雙腿一翻,雙腿一蹬,嗚呼哀哉。
尹千負做夢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意外,立即喚人找來大夫,卻已回天乏術。
爺爺才剛過世,此事便如野火燎原般,一下子在府中傳開來。
***
爺爺走得如此突然,這消息早被府中下人傳了又傳,慕容雪卻仍被蒙在鼓里。
尹千負怕她受不了打擊,要所有人三緘其口,先下令厚葬她爺爺,日後再作打算,好好向她解釋。
杜若音倒覺得這是個可以利用的好機會,于是偷偷跟蹤柔卿來到小屋,待柔卿見了慕容雪,談了兩句離去後,便來到窗邊,作賊似的給了屋里的慕容雪一聲招呼。
「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了何事找你來著。」她倒機靈,先提起慕容雪想問的話。
慕容雪吃過她的虧,對她突然的來訪興趣索然。「少主若知道你私自來此,不會饒過你的。」
「你這可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我到這兒來是想告訴你一聲,你爺爺在昨兒晚上已撒手人寰了。」
這等噩耗對慕容雪而言真個是青天霹靂,一陣天旋地轉,幸得死命捏住,否則怕不早暈死過去。
「生死之事天大地大,你別信口雌黃。」她不信,教她如何置信?爺爺怎會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我可以賭咒給你瞧,要不日後有機會,你可以問柔卿,她不是都會給你送飯來嗎?是尹大哥下令,任何人不準走漏風聲,這事兒才被壓下,我偏不依,冒死前來告訴你實情。記住了,你欠我一次。」杜若音得意的瞄她頓時刷白了的面容,心中充滿算計。
難怪慕容雪鎮日心神不寧,原來……這下她總算明白親人間特有的感應是怎麼回事了。
「我爺爺的病應該控制住了,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