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多忍耐一些時日,我知道鑰匙放在柔卿姐房里,只要她不在,隨時都可以下手,事成後,我再拿件衣裳讓你換上,喬裝成府里的下人,只要咱們配合得當,應是萬無一失的。」
「雪兒,你的大恩,我來世就是做牛做馬也償還不盡。」凌月熱淚盈眶,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來。
只要還囚禁著她,尹千負就無法從過往走出。慕容雪認為自己是有心為善,雖善不賞,便不要她的感激,只要她好好保重身子,就是完成了先夫遺願也不得輕生,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她苦熬了這些年,老天不會棄她不顧的。
***
昨兒慕容雪又在尹千負的懷中過了一夜,一早她醒來時,尹千負已經出門,床榻上還殘留昨夜的溫存。
她攬衣下榻,來至鏡台前坐下,從寶奩中取出系著銀墜的玉搔頭叉入雲鬢,再將牡丹當成發飾,畫上涵煙眉,唇脂點上石榴嬌,然後以雲母片剪了花式貼在額上……平時不常在面容上施以脂粉的她,此時竟妝點得明艷動人。
女為悅己者容,她倒沒注意自己已不自覺的印證了這句話。
昨夜枕畔的尹千負曾不經意提起,今兒個他將到刺史大人府中作客,正意謂著柔卿也會隨去。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她于是鬼祟的溜進柔卿的房里,探探門外並無人發現後,才關上門,開始翻箱倒櫃,尋找小屋的鑰匙。
折騰了一陣子,終于在木櫃里找到一只鴛鴦蔓草紋銀盒,盒里躺著一把鑰匙。
「應該是這把了。」她將鑰匙放入袖袋內,旋即若無其事的步出房門。
不意卻撞上路過的陳嬤。
「慕容姑娘早,不知姑娘為了何事找柔卿姑娘?她一早便跟著少主出門去了。」陳嬤果然是個勢利小人,見慕容雪的身份今非昔比,縱使為了上回被尹千負杖著之事,在心中記上她一筆,見了面卻是這副逢迎巴結的嘴臉。
慕容雪對這類小人一向敬而遠之,平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就不知她是不是好嚼舌根的人。
「我……我本想來向她拿個繡花樣子,這會兒才想起她陪少主出門作客的事,待她回來,我再走一趟吧!」慕容雪說起話來渾身不自在,話一說完便忙著離去。
「怪哉!緊張個什麼勁兒?這其中一定有鬼。」陳嬤看出了事有蹊蹺,決定趁此告她一狀。
***
在確定萬事俱備的情況下,慕容雪帶著一件下人穿的衣物再次冒險進了林子里。
「凌姐,我來救你了!」她大喜過望的嚷著,將門鎖打開後,急忙要凌月將衣裳換上。
凌月沒想到她真的膽識過人,原以為她身為弱質女不敢背叛尹千負,孰料她竟說到做到。「你放我走,少主不會饒過你的,咱們非親非故,這麼做值得嗎?」
「說什麼值不值得,我……」慕容雪忽地感到胃里一陣反胃,幸得早上尚未進食,只揭來衣袖干嘔。
凌月連忙扶她坐下,憂心的問︰「妹子,你怎麼,該不是受涼了吧!」
「我也不清楚,連日來我只覺得食欲不振,老想嘔吐,精神也不太好。」
「請大夫看過了嗎?」
「只是點小毛病,毋需勞師動眾,甭擔心我了,助你月兌離險境才要緊。」
在慕容雪的催促下,凌月換上紫衫、黃裙,並將披散的發絲梳成高髻,隨後又戴上冪羅遮面。
「今兒少主不在府中,咱們有大好機會可瞞混過關,事不宜遲,快走吧!」慕容雪逮著了這個機會,抱著破釜成舟的決心,不成功便成仁了。
「大恩不言謝,好妹子,這份情義,我會銘記在心。」凌月心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一句也記不得,只感謝上蒼讓她遇見了這一位貴人。
「要謝的話,等事成之後再謝吧!」這的確不是謝恩的好時候,慕容雪步步為營的領著凌月離開這個地牢似的地方。
兩人從後院的小門進入尹府,凌月頓時有了重見天日之感,鎮日被囚禁在那間簡陋的小屋里,每晚入夜後,皆得與林子里的鬼聲魅影為伍,早已不知置身日光下是何滋味。
再次踏入這個熟悉卻教她許多痛苦回憶的地方,她不禁百感交集。
慕容雪看出她的心正受著無比煎熬,卻無暇安慰,只勸她別胡思亂想,眼下安然逃離才最重要。
「咦?慕容姑娘,你要出門啊!」來到前廳,不幸又遇見了多事的陳嬤。
或許是作賊心虛,凌月的頭低得不能再低。
慕容雪深怕露出馬腳,讓陳嬤抓住什麼把柄,于是刻意斥責起她來︰「我想做什麼,你管得著嗎?少廢話,讓開。」
陳嬤活到這把歲數,除了尹府以前那些正主兒和尹千負外,還沒有哪個丫頭片子敢這樣對她說話,就連柔卿平日也對她客客氣氣的。
「臭丫頭,給你幾分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來了。」她在嘴里小聲嘀咕,又不敢當真罵出口,差點給憋死了。
「你在嘀咕什麼?你可得知道,要是我在少主面前參你一本,你這項上人頭馬上搖搖欲墜。想多活幾年的話,就少管我的閑事。」慕容雪想以氣勢喝阻她,不給她任何看出端倪的機會。
陳嬤立刻陪著笑臉︰「慕容姑娘,老奴知道先前對你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放老奴一馬吧!」說著,她注意到慕容雪身後的凌月。
「這位姑娘好面生,不像是府里的人。」
「這是綢緞莊派來的,方才送來我要的貨色,這會兒正要離開。」慕容雪瞎諂些話想瞞過陳嬤,不等她質疑,便裝模作樣的將凌月請出尹府大門。
一出得門口,慕容雪偷塞給凌月一些金銀首飾,這些首飾全是平日尹千負送給她的。「走了就別再回頭,咱們日後有緣再見。」
礙于大門兩旁有尹千負的手下看守,兩人不便再多說什麼,想說的話全在臨別一眼中道盡。
望著凌月漸行漸遠的身影,慕容雪總算可以不再受心如懸旌的痛苦,只是萬萬料想不到,事情竟會如此順利。她不免擔憂的想,若這不是神靈在冥冥之中有所保佑,便可能是一種凶兆。
第六章
這天,尹千負在練功房作完每日必作的早課後,便來到書房,將他自創的劍法記下。
不意柔卿竟慌慌張張的跑來,忌憚了下,為免隔牆有耳,便在他耳邊稟告道。
「什麼?」他眉宇深鎖,還來不及發作,陳嬤卻突然求見,打斷了他的思緒。
「稟少主,老奴有件事兒……不知該不該說。」陳嬤見他面如死灰,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惹來一身禍事,于是假意的請示他。
「你人都來了,不就是有話要說嗎?這麼問豈不多此一舉?」尹千負對他們這些下人愛嚼舌根的毛病清楚得很,要是不讓她說,怕是她自個兒也會憋不住。
得到允許後,陳嬤梗在心口的一牛車話隨即像決堤般,蜂擁而出。
「少主,您有所不知。昨兒您和柔卿姑娘不在府中時,慕容姑娘潛入柔卿姑娘的房中,不知在玩什麼花樣,踫巧遇見我,她便一臉做了虧心事的樣子,過沒多久,我又看見她帶著一名陌生女子出門,說是綢緞莊派來的人,可事後我問了門口守衛,他們都說不曾有什麼綢緞莊的人前來拜訪……這事兒不是很奇怪嗎?府中無故多了個陌生人,但不知從何而來。所以,還請少主明察。」陳嬤昨兒受了慕容雪的閑氣,存心報一箭之仇。
尹才負聞言,臉色青一陣、紫一陣,像在忖度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