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楚夫人房里後,她依著紅柱,心里痛哭,卻忍不住哭出聲。
她不怪楚孤湛,是她自己太天真,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但原本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的她正是因為他的誓擬專情,才讓她甘願受此束縛的呀!而如今最初促使她妥協的原因已經消失殆盡了,那還有什麼值得她選擇這樣過一生?
在受到此般重大打擊後,趙冰兒再也無法平心靜氣下來,她總有一種被玩弄于股掌的感覺,帶著滿腔憤慨,她來到巧蓮的房內,將這事全告訴她。
巧蓮被趙冰兒攪得一頭霧水,在她泫然涕下、說話斷斷續續的情況下,花了些力氣才明白一切。
對于趙冰兒受到這種委屈,巧蓮比她更為氣忿!本以為姑爺會好好對待小姐,沒想到他的承諾只是信口雌黃,這男人該被千刀萬剮!
巧蓮從不曾見趙冰兒哭得如此傷心,若不是真的肝腸寸斷,小姐是不會有這般激烈反應的。
「小姐,咱們待冷靜想個法子啊!你是去、是留,我都跟定你了。」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頭……」趙冰兒有感而發,吟詩聊表此刻的悲哀心情。她要的是個可以同她白頭偕老的痴心漢,如今卻紅顏未老情先斬,教她情何以堪?
「小姐,你倒是說說話呀!這時候你還跟我拽文。」巧蓮心急了起來。
她倒希望趙冰兒選擇離去,她覺得這段婚姻不僅害慘了她家小姐,也害慘了她,如今她身上的劇毒還沒解呢!
「我再怎麼樣也還有些志氣,不走還留著受盡屈辱嗎?」趙冰兒現在哪靜得下心來深思熟慮?只想賭氣、想逃避。
「好了!我幫你收拾細軟。」
這時候趙冰兒才赫然想起埋在巧蓮身子里的隱憂。「不,咱們不能就這麼走了,你身上……」
「別顧慮我了,反正哪天你同姑爺鬧翻,他遷怒于我,不給解藥,我一樣要死。何況逃出去後,你一定會為我遍訪名醫,救我性命的,是不是?」巧蓮知道什麼話可以打動她。
趙冰兒還想猶豫,巧蓮卻不給她機會,催促她一起去收拾包袱,離開這個傷心地。
以前是逃婚,現在是逃家,趙冰兒覺得自己真是命運乖舛。
不過楊則的命也不好,每次都被她連累。
「你要和我一同到洛陽去?這……怎麼可以?」楊則听她說明來意後,又一次被她攪得方寸大亂。
她總有一些教人大吃一驚的舉動,他除了適應,又能如何?
「怎麼不可以?總之我從此同楚孤湛再無瓜葛,如果你不答應,我只有另覓它處了。」趙冰兒十分堅決,無論如何,她都不願回去與楚孤湛那個心口不一的渾球共度一生,他騙得她好苦。
楊則還不知道她在楚府發生了何事,一再逼問,她卻怎麼也不松口,不過看她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大概不是件小事。
「唉!以前你心里是藏不住話的,怎麼如今看來心事重重、郁郁寡歡?如果不帶你走……我還真不放心。」
巧蓮知道趙冰兒為何對他有所隱瞞,因為他畢竟是個男人,若知道趙冰兒決心與楚孤湛恩斷義絕的原因是為了納妾之事,恐怕會覺得她小題大作、刁鑽任性,既然如此,瞞著他才是明智之舉。
因為常看趙冰兒做出些驚心動魄的事,巧蓮現在的膽子似乎也給磨大了,反正以前幫著她,連逃婚都見識過了,現在也只是小巫見大巫罷了。既然決定離開,就不能再瞻前顧後了,她再怎麼樣也不能看著她家小姐委屈落淚。
「楊少爺,你放心,這一路上我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巧蓮一出聲,楊則才真正擔憂得無以復加。「那你身上的毒怎麼辦?這一走……你不怕一個月後毒發身亡?冰兒任性時,做什麼事都魯莽,你不能一味順著她,置自身生死于不顧呀。」
「不會的,小姐會拼命為我找大夫的!如果真無藥可醫,那也是我的命了,我都不擔心,你也別太緊張。」其實巧蓮哪會不擔心?這種攸關性命的大事,她哪真能這般看開?只是此刻的情況已不得她有半點退縮。若真逃不過厄運,她這輩子就算為趙冰兒活,兩人主僕一場,她本就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對她一個平凡女子而言,這輩子也就活得轟轟烈烈、了無憾恨了。
听巧蓮這麼一說,趙冰兒的鼻頭又酸了,幾乎又要潸然落淚了。巧蓮的勇氣和忠心,正是她最珍惜的地方。
楊則被她們主僕二人鬧得想不答應都不行,何況他若不答應,她們不知道又會想出什麼更危險的方法,現在他真是騎虎難下,看來也只好再愧對趙廣宗一次。
而他知道楚孤湛眼線眾多,想運送她們出城絕不能明目張膽,得花點腦筋了。
第六章
趙冰兒的不告而別又讓楚府上下亂成一團。
楚孤湛心里急亂,臉上卻只有冷酷和些許怒氣,冷靜得教人不解,且望之卻步。
方才,阿德回報,說是上楊則那兒去查探過,今早起程去洛陽的他,身邊並不見趙冰兒的身影;趙家更不用說,趙冰兒再走投無路也不會回去找父親。
楚孤湛聞言,整個人陷入沉思。他不明白冰兒為什麼會在兩人感情好不容易上軌道後選擇離他而去,而且沒留下只字片語……唉,她真是他見過最難懂的女人了。
為了解開心中疑惑,他覺得或許可以從爹娘那兒得到一些答案。
楚老爺因為和同僚之間有應酬,不在府中,楚孤湛只好找上楚夫人。
此時,秀嫣在楚夫人房內,好像正在和楚夫人咬耳朵,楚孤湛的突然闖入,讓她有些驚慌失措。
「你怎麼在這里?」楚孤湛這麼問沒別的意思,只是不希望自己和楚夫人談話,有外人在場。
秀嫣因心虛而顯得局天跡地,尚未想出如何應對時,他又開口,命令道︰「我同我娘有話要說,你先下去。」
秀嫣不敢違抗,忙著想退下,卻讓楚夫人給叫住︰「湛兒,秀嫣又不是外人,她遲早是你的人,有什麼話她不能听的?」
楚孤湛不想在這時候同她爭論秀嫣的身份問題,他的腦中、心中全讓趙冰兒給佔滿了。
「娘該知道冰兒出走的事了?」
「怎麼不知道?這事兒再會瞞,也傳到我耳里了,唉!我早知道,她沒規矩,一定又會鬧事,現在果真證明了我的顧慮。」
楚孤湛不是來听楚夫人對趙冰兒多加撻伐的,因此沒有回應她的話。「我只想問您知不知道冰兒何故離去?你們成天待在府中,相處的機會多,她的事,你該略知一、二。」
楚夫人為人耿直,想沖口而出說實話時,秀嫣提醒似的眼神卻讓她改變了心意。「我不太清楚,那孩子幾乎不曾與下人們打交道,同我見面談話的機會也不多。」
楚孤湛總覺得母親有些言不由衷,但她是長輩,他總不好質問到底,但他察覺秀嫣神色有異,懷疑事有蹊蹺。
「你呢?你知道什麼?」他急著想解開心中成千上萬個疑惑,對趙冰兒的得而復失讓他心如刀割,習慣掩飾情感的他又不願將這分痛苦表現在神情上。
秀嫣自然會死咬這個秘密,只要拆散他和趙冰兒,她就可以趁機而入,苦等了這些年,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少爺,我已經同您說過,少夫人沒什麼事做不出來的,當初她嫁入咱們家,確實是老大不願意,要不是您強行將她帶回,她還不知要荒唐到何時,她之後對你的依順只是虛與委蛇,想讓您撤了防備,她好逃之夭夭……少爺,您一向大智大慧、心如明鏡,怎麼就這點想不通?」她仗著有楚夫人在,索性暢所欲言,極盡危言聳听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