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二十九分半的情人 第12頁

作者︰吳淡如

「大男人沙文主義豬!」

在她吼出這句話的同時,她擲出了茶幾上的煙灰扛, 啷!在他額頭上猛撞了一下,玻璃煙灰缸在地毯上彈跳了一下,沒事,他的額頭卻頓時紅腫了起來。張靜猝然蹲下,以手搗著傷口。

「怎麼了」龔慧安馬上後悔了。她急忙靠過去。

沒想到她一靠近,張靜的手忽然一揮,將她推得好遠。

她撞到了床頭櫃的尖角。

左方額頭立即涔涔流出血來。當他听見她的嗚咽而抬頭時,她的血已流滿半邊臉。

張靜一下子手足無措。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將她傷成那個樣子。

他挨過去輕聲安慰她。當然,安慰是不能止血的,他想到必須將她送醫,趕忙拿起電話接櫃台;沒想到這四星級飯店的櫃台人員不但不太听得懂英文,而且十分缺乏服務熱忱,約十五分鐘後,才帶著一付不相信會發生什麼大事的表情來按門鈴。

「救護車,快!」

報慧安呈半昏迷狀態,眼冒金星,但此刻如果她握著一把手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拿出扳機,把他槍斃掉。

「我愛你,我愛你,千萬不要出什麼事唉,我寧願自己殘廢,也不願意造成你任何損傷」

說這些話已經太遲。躺在救護車病床上的龔慧安已有不省人事的趨向。她因驚怕與失血昏了過去,只記得她應該槍斃他。

剩下的五天他們全耗在她受傷這件事上。他用盡力氣來懺侮︰削水果給她吃、專程跑到華文書店買了一本十分肉麻的愛情小說念給她听、忍痛到Lancel總店去買一個她曾輕微贊美過的皮包送給她……生平第一次做了許許多多他覺得十分「卑躬屈膝」的事情,可是換不回她一個微笑。

醫生說傷得並不嚴重,休息幾天就會好,可是她好像執意把自己當成一個重病病患一樣。因為她不肯原諒他。

「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就在他們預定離開巴黎各奔前程的前一天,他終於發出小小的抱怨。

傷口已經結疤,但龔慧安的心里也凝了霜。

「我們完了,完完全全的完了。」

她以冷靜且冷酷的語氣說話。

「你不肯原諒我的小錯?」

「這是小錯嗎?如果是你的大錯,那我豈不一命歸陰?」

「別這麼夸張,」此刻他還是堅持「講理」,「你先動手的!」

「原來你根本不認錯!」她瞪著他,眼中射出的怒火仿佛要把他燒成灰燼,「你真是禽獸不如?」

其實他真的認錯,因為他傷了最心愛的人,可是他覺得,她給他這幾天臉色看的懲罰也該夠了。

「就讓我真心真意說道歉,」他說,「請你也平心靜氣接受,好嗎?明天就要走了,我們既使分手,也不該帶著怨恨上路吧?你記住對我的恨意,不會有好處的。」

明天要分手?她愣了一下,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轉瞬間她沈靜了。

是的,記住他做的壞事徒勞無益。

基本上她是個急性子的人,但卻有特殊的功夫到了緊要關頭,讓自己在極短的時間內冷靜下來。

分手在即,爭吵確實無聊。

報慧安怔怔看了張靜好久,她問自己︰「你還愛他嗎?在受到這麼多傷害之後」

我還愛他。

有一個無可消滅的聲音這麼說。

「所以,如果一定要分手,你該怎麼做?和他再大吵一次然後怨恨分手?還是原諒他?」

原諒他吧。

她終於擠出了一個笑容。很勉強的笑容,對他而言卻像大旱之後飄過來的雲霓。

「起來吧,你在床上躺這麼久是不健康的。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嗯?」

他幾乎用他平生最溫柔的語氣說。

她也馴服的站起來。

這種順服使張靜松了一口氣。他知道她若再僵持下去,他的忍耐度可能已經

到了極限,隨時會爆發出來。還好,她在最後關頭懂得妥協。

他牽著她的手,走進不寒不暖的巴黎的風中。巴黎華燈初上,香榭道上的夜景一片燦爛輝煌。

那是一個屬於情人的夜,雖然兩個人的心底都仍留著難以忘懷的疙瘩,但仍深深的被絢麗的夜感動了。

春末的風是會溶化人的,在巴黎。

他還是情不自禁的在夜風中吻她。在那些五光十色的燈樹下,她看來如此蒼白美麗,如此像一個初戀情人,小巧的五官都發出柔美的光芒,像個天使。

而在她眼中,他也成了一個溫柔的情人,那雙時常披上凌厲外衣的眼楮,顯得如此的含情脈脈。

他們走進一家法國餐廳,點了兩打生蠔、兩份魚子醬和一磅新鮮鮭魚,還有最好的法國酒。在酒的醺醺然中,龔慧安笑得十分開心。

「如果能夠一直這樣多好。」

張靜這麼想。可是,他知道這只屬於特殊時刻——是不是因為這種和平的時刻太缺少了,所以彌足珍貴?

他也露出真心的笑容。

「明年我們去哪里?」他問。

還有明年嗎?龔慧安深感愕然。兩個人湊在一起,總是花了近十分之九的時間在鬧意見,似乎不斷在制造痛苦與傷害。只有在離開之後彼此思念。

「換個地方吧,不要找這種人來人往的大都市。」龔慧安說,「人在都市中,特別容易變得急躁。」

她企圖為這幾天的遺憾找到藉口。

「你說好了。」

「尼泊爾,加德滿都機場。」她想了一會兒說。

第二天他們在機場道別。依依不舍的強烈情緒差點使張靜掉下眼淚。他握住她的手,遲遲不肯放開,仿佛這一放開就永遠握下住、永遠的失去。

「再見。」

報慧安的嘴角有一抹淒楚的笑。

今年的相會在她踏進登機門那一剎那已經變成過去式了,明年的會晤仍是一個遙遙無期的未知數。

「明年會有明年的風吹,管他的!」龔慧安對自己說。再一回眸,已尋不到那個曾經熱烈擁抱過的身影。

第十三章

忙碌使日子過得很快。

這一年間最令龔慧安忙碌的事情,半是她的女記者生涯的種種挑戰,半是她的新戀情——一個年輕的實習攝影記者湯瑪斯。

湯瑪斯只有二十歲,金發碧眼,身材魁梧,舉止成熟,但笑起來一派天真。

第一次約會是在他們的第一次合作之後。他們共同采訪一位甚具知名度但十分難纏的服裝設計師,從這位設計師的「城堡」走出來時,她感覺自己像一名剛被釋放的囚犯。

相較之下,湯瑪斯顯得比她有耐心許多。他的笑靨未曾因設計師對於拍照角度的挑剔而終止,隨時可以吹出一兩聲悠閑的口哨。

這麼年輕的人,很少這麼有耐心。

「湯瑪斯,你是個好孩子!」她由衷的說。

「我不是好孩子,」湯瑪斯頑皮的笑︰「我只是一直在學習如何做一個真正的紳士。」

二十歲,他的早熟叫她吃驚。

「東方美女,一起吃個中飯再回去好嗎?」他忽然這麼問,口氣一點也不像個孩子。

在大太陽下,她眯著眼看他,好像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長大了。他才二十歲呀,怎麼口氣這麼像一個佻達男子。

與他如此貼近,她可以聞出他身上的香味。那是KENNO東方調的古龍水,這種味道,從他這麼一個魁梧男子身上散發出來,似乎嫌太縴弱了些。

「你想吃什麼,我請客。」龔慧安笑著說。

「不不不,是我邀請你的,」他對她眨眨眼楮,「我們到法拉盛吃中國菜,你得教我怎麼用筷子。」

「沒問題。」她爽快答應。

她和湯瑪斯一邊嚼著糖醋排骨,一邊討論東方宗教與西方宗教之不同。湯瑪斯天真的以為所有的中國人全是佛教徒。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