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那個夜晚月白風清,使他們倆都恢復了理智與冷靜。
「我們在一起,唉,就目前來說,下場一定不好,與其熱烈吵翻分手,真不如這樣冷靜相處」張靜說。
多夜思念,一夜失眠,龔慧安也思索了許許多多,她同意,就現在兩個人的狀況而言,能夠相戀,卻不能白頭。
盡避他們都希望天長地久。
「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如果真的不能來」
報慧安偏頭問。
「那麼,我們其中一人可以等到太陽掉進地平線為止。雙方不得有怨言。」
報慧安和他膩了一個禮拜。這一個禮拜之間,他們如膠似漆,但也不免熱吵,也許彼此明白,再相聚並沒有太久——兩人遲早會分開去走各自生命的長路,那是誰也不能幫誰的,所以很快的和好。
直到龔慧安震怒的父親在報紙上大登尋人敔示,他們才分開。
她必須回去,因為她的家族、她的父親之故,也因為她明白她目前必須這樣做,才能保有她的愛情。可是龔慧安的腳步不再軟弱,她的臉龐多了一層美麗的神釆。
心中有了希望。
希望在未來。
等他們兩個人在接受種種現實考驗、磨鈍了稜角,等他們兩人都學會不再彼此傷害、不再見異思遷。
第二年六月六日,他們約在巴黎、凱旋門,日落時分。
第十二章
六月六日,巴黎,春夏之交。
八條大馬路從凱旋門呈放射線狀的出發,張靜站在巨大的門下,不免有點頭昏。
摩登仕女從他面前穿梭來去,好像在進行服裝表演。「法國的女人確實有獨特風韻」,他謂侃自己說,「萬一等不到人,如果能和一個跟凱薩琳丹妮芙一樣美麗的女人一起喝下午咖啡,那也不虛此行。」
只是想想而已。
他不會說法文,也不自信自己能讓這些下巴拾得老高的法國女郎看上眼。
已經六點鐘了。很慘,太陽沒有掉下地平線的意思。
六月的時候,巴黎的太陽在八點以後才肯下山。所以他必須遵循諾言再等兩個鐘頭。
一輛出租汽車忽然停在他面前。
走出來的女郎,穿著香奈兒的時裝,手上又捧著大包小包,幾乎把她的上豐身淹沒。他好心過去幫忙。
「唉呀,對不起,我四點就到了,心想還早,不如去逛逛,香榭大道的名店街真是迷魂陣哪,竟然買到忘了時間。」
竟然是龔慧安。購物能使許多女人眉開眼笑,忘記一切目的。可是他們好久不見,她竟然也可以如此疏忽時間。
「剛剛一看表,嚇個我半死,趕緊搭TAXI過來,偏偏司機又不懂英文,繞了老半天才到對不起」
她笑臉盈盈,表示她精神愉悅。
「沒關系。」
一年沒見了,她比從前豐腴白淨些,多了一絲少婦的氣質。
張靜下留痕跡的打量她。她心情好的時候臉上有一種旁若無人的得意,近乎得意忘形。讓他感覺她不需要他,並不專程來赴他的約。
「走吧。」
「去哪兒?」
「我訂了羅浮爆附近的那家四星級豪華飯店,貴得令人咋舌!」
她笑著說。
他隨她進了飯店,不過爾爾,將近一萬台幣一個晚上的豪華客房並沒有比一般國際性連鎖飯店設備華麗。
有一點近故人情怯的感覺。他只是打量著她,不敢擁抱她。
她自動坐到他膝蓋上來,用小女兒的嬌態對他擠眉弄眼,說的卻是︰「唉,我真怕你不來。」
事實上,剛剛她的想法是,如果你沒有來,也許在香榭大道的名店街逛一回也值回票價。
她將法國晚餐點進房里,兩個人躺在床上一口一口的咀嚼。
「不如想像中美味。」他發表評論。他心里想的是她,她的身體。
報慧安不明白他想要的,津津有味的享受法國式晚餐,在魚子醬上撒上蛋黃屑和洋蔥末。
「你這一年來好嗎?」她問。
她問他的方式像個普通朋友。是不是巴黎的風特別浪漫?他突然變得十分的敏感。
「忙,總歸一字是忙。自己組成了律師事務所,有層出不窮的事要忙。」他笑了笑,「你呢?」
「我也忙。你知不知道,我考進了紐約一家很有名的婦女雜志當記者?他們第一次招收華人」
「真的?恭喜。」
「所以這一年,我一直很忙,做流行服裝報導,上個月我在阿拉斯加的北極圈帶模特兒拍照。」
「原來要驚喜刺激的生活才能使你如此精神奕奕,你氣色好多了。」
「其實不只如此。」她笑得很神秘。
她臉上浮現的幸福感使他吃醋。「哦?你跟那個陶什麼的相處得如何?」
「他現在轉到俄亥俄州念書,天高皇帝遠。」
她蠻不在乎的說。
「很好,」他只有用朋友的眼光看她,「你現在事業為先,所以氣色絕佳。想不出你從前——一年前是怎麼搞的」
「不要提從前,」她眨眨眼,「那一段時間,我好像得了精神病一樣。我只想到我需要愛——」
「現在發現工作比愛更重要?」
她搖搖頭,停止咀嚼的動作,「這是不能比較的。不過,工作使我精神奕奕倒是不假。」
他俯身吻她。但在一記長吻之後,她說話了,「你想不想到紅磨坊看歌舞秀?」
張靜無奈的點點頭。
「很好,我回去時可以順便做報導。我已經和該夜總會的經理講好。」
原來是既成事實。此刻她已經是個不折不把的女記者,自信煥發,不需要他。
這種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原來是專為兩個人的「私生活」策劃的旅行,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招,使他覺得自己從主角變成了配角。
他像個子一樣跟在她身後當隨從。訪問進行到一半,她似乎還嫌他煩,趁空檔對他說︰「你還是去瞄瞄外頭的大腿舞吧。」
報慧安那有意無意的眼神似乎將他看成了一個只懂的低等動物。
張靜很想發火,但理智將他的怒火暫時壓抑下來。當他們搭地鐵的時候,他開始擺一副很難看的臉給她看,任她怎麼逗他都不回答。
於是,一進飯店房間,戰爭就開始了。龔慧安將身上所有的東西重重摔在地上。
「你不願意陪我去為什麼不早說?」
張靜也惱火了。一切都由她發號司令,她還有什麼不滿意?
「我告訴你,你這個人一得意起來,所有的劣根性就全部跑出來了。看你剛剛那頤指氣使的樣子!」
「你這個人莫名其妙,我明明沒怎麼樣,你就突如其來的翻臉了」她喃喃自語︰「真是可怕——」
「難道你不可怕?」他咆哮︰「你完全忽視我的存在!」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你這個公子,你就注意過我的存在嗎?」翻起舊帳,一大缸餿水︰「從前你亂七八糟的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女朋友」
「你還敢說?你甚至還嫁了個亂七八糟的丈夫!」
「你竟然」她已經完完全全的被激怒,所以全然不顧下面說的話對他有多大的殺傷力︰「即使他是破銅爛鐵,他也比你強得多︰他溫柔、善體人意,當你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在旁邊——」
「要一個這樣的男人你不如去養一只狗!」他哼的一聲,然後爆出冷笑。
「你既刻薄且狠毒,只配和紅磨坊那些和妓女一樣的女人在一起!」
報慧安咬牙切齒,恨下得把世界上最毒辣的話語罵出來。
「妓女?是你要去報導的」他想出更毒的話︰「你說的沒錯,我是應該和妓女在一起,她們至少擁有國際級的健美身材,而且懂得如何跳大腿舞取悅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