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受騙,趕赴林祖寧住處,林祖寧卻沒有立即回家。
「我終於可以清清靜靜的過一天了。」躺在範弘恩的床上,林祖寧如釋重負。
林張瓊子精心烹飪的美味固然令人懷念,但排山倒海而來的噪音,使林祖寧甘願放棄口月復之欲。範弘恩勉強在空乏的冰箱中搜出冬粉、蛋和蘑菇,做了一碗蘑菇蛋冬粉,叫林祖寧吃得感激涕零。
「你真是個賢慧的男人!」林祖寧說。
「大家都這麼說。」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會煮菜?」
「雕蟲小技而已,」範弘恩不謙虛,「我會做的才多呢!現在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當你老婆的人可有福了。」
「我也這麼覺得,」範弘恩挑挑眉頭,「可是人家還不肯嫁給我。」
「喲!你有對象啦?平常怎麼一點端倪也沒有?」
「不是我不說,只是我覺得,跟你這種一身沈浸在愛河里的人講,你是不會了解的……」
「算了算了,」林祖寧以嘆息打斷他的話︰「你說曠雨蘭哪!她跟別人跑啦!」
「你知道了?」
範弘恩的反應叫林祖寧嚇了一跳︰「你--早知道了?」
範弘恩點頭。
「怎麼沒告訴我?」
「君子成人之美,勸合不勸分也。」
「算了吧你,連好友都敢騙。反正那樣也好,她老早就看不起我了,罵我沒出息,沒勇氣,不積極……喂!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範弘恩端詳林祖寧的臉色,確定他不會因這種打擊開始摔電燈丟花瓶後才敢說︰「她就是跟李建師的佷子在一起!」
老板的佷子?那個一看就是獵艷高手的李大泯?曠雨蘭會挑上那個油頭粉面的家伙?怎麼可能?
李大泯在這個龐大的建師事務所中負責廣告企劃,推過不少成功的案例,深得叔叔青睞。李建師沒有兒女,對這個佷兒很看好。
林祖寧半因自傲半因自卑,打從心眼里瞧不起李大泯這種角色。他覺得李大泯對房屋的硬體毫無貢獻,只憑花俏手腕吃飯。而每一次銷售案成功,李大憑卻忝居首功,好像房子是他吹牛吹出來似的!
「那個交際男……」
「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生氣也沒用,反正人是跑了,跟誰跑還不一樣?」
「不一樣!那個渾蛋加參級的王八蛋!他們……喂,他們怎麼認識的?」
「去年那誕節酒會,你是不是帶了曠雨蘭來參加?」
那是曠雨蘭唯一一次同意與他一同出席的酒會。艷光照人的曠雨蘭,黑色貂皮短袍下是一襲緊身黑色天鵝絨短禮服,讓所有同事的女友大驚失色。
那時候林祖寧感覺無比的驕做。
每個在場的女人站在聰明又美麗的曠雨蘭身旁,像玫瑰花旁邊的雜草叢。
可是……
「那時候我沒瞧出什麼異樣呀!」林祖寧訕訕地說。
「你是呆頭鵝!」
「太可惡,我要找他算帳……」
「喂,這是個講自由戀愛的時代,曠雨蘭又不是你老婆,她有權利決定自己要跟誰走。全公司都知道他們眉來眼去,只有你不知道……現在木已成舟--丟了女朋友已經夠慘,你不會想再丟掉工作吧?」
「難道我真的是一個白痴!我到這幾天才知道我活得一敗涂地!」
「好啦,你好好休息。時間可以撫平你的情緒,我有事出去了。」
「約會?」
範弘恩神秘又得意的點點頭,似乎在嘲笑他的孤家寡人一個。「可能會很晚很晚才回來,你先睡吧,我回來睡沙發就好,不吵你。」
「哪天帶來瞧瞧?」
「等時機成熟再說……你可不能打我女友的主意--」
「你以為你的女朋友會是人見人愛的天仙美女呀?」林祖寧說氣話︰「王八看綠豆,老母豬變貂蟬。」
「你不用嫉妒,她確實是。」範弘恩話說得很肯定。
林祖寧搖頭參嘆。這個男人絕對是在熱戀中。上帝總會為熱戀中的男人特制一副眼鏡,看天地一片美好,前程燦爛光明,連陷阱都變成康莊大道。
***
「醒來,醒來!」
現在林祖寧連想都不想就可以知道是誰在他身邊叫他。
「對不起,我又吵了你睡覺。」
她是離魂天使,一成不變的白袍,即使室內無風,長長的黑發也像絲緞在風中飄浮。
她正卸下背後的一樣東西,看起來像一對翅膀,天鵝的雙翅,雪白的羽毛猶有陽光的色澤,而這正是子夜一時。
「去吧!」
天使輕聲說。
被卸下的翅膀自己輕輕拍動空氣,穿過窗簾向月光中遠去。好像一只沒有頭也沒有身體的天鵝。
「又工作了一天,好累呀!」
她天真無邪的把小小的臉蛋靠在林祖寧的手上。一般暖流從他的手臂傳過他的全身。
那是一種奇妙的舒暢感。林祖寧從前曾經動過盲腸手術--全身被麻醉後醒來時的感覺即類似於此。
「我到醫院找過你,真是的,害我白跑一趟不要緊,還差點嚇死另一個病人,我後來才請阿剎利嗅出你的味道跟過來。」
「他看見你了?你做了什麼事?」
「他沒看見我--可是我跟他開玩笑,把他的被單掀起來,拿花瓶里的花去扔他的眼楮,唉呀我實在太莽撞了,否則我的考績不會年年乙等……」她說。
林祖寧可以想像那可憐的家伙遇到鬼的慘狀。萬一她嚇到的剛好是一個心髒病病人,鐵定害了人家一條命。
「你這個搗蛋鬼。」
「我不是鬼,我告訴過你,天使和鬼是不太一樣的。」天使沒發覺他只是開玩笑,有時她很聰明,有時很憨直。
「今天你搭計程車來?」
「你指的是……翅膀?也可以這麼說,可是它是免費的。」
「唉呀!我真健忘,」她起身往窗口去,拉開窗簾,好像在對窗外的月光說話︰「阿剎利,你可以走了,謝謝。」
「誰是阿剎利?」他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阿剎利,等等,你願意讓他見你嗎?」天使傳了他的話。
忽然間,他看見一樣奇怪的東西,在空無一物的黑暗中開始成型,逐漸變成具體……
一只古銅色的老虎狗,面目凶惡,有參個頭。面目凶惡大概是天生的--那只狗正向他表達友善︰對他微笑。根據它的面部表情,他可以確知它在微笑。
「阿剎利是我的好朋友,他幫我嗅出你的味道來,我才能找到你。」
「你好……謝謝。」
林祖寧還沒跟狗說過話。
狽跟天使嘀咕幾句話,轉身耀武揚威似的走了幾步,然後飛出房間。它的速度彷佛一把射向遠方的箭。
「他跟我說它不討厭你,它通常討厭人類。」
「哦?這是我的榮幸了。」
原來天使不一定能發現人的蹤跡,他們也得雇用獵犬。
「這個晚上我不收假。」
「那陪陪我吧,我的朋友幸福的外出約會,而我這個斷了腿的男人在半夜里被你吵醒,你有責任。」他想起他的疑惑「你那天告訴我,曾經遇過我--你能告訴我那一輩子的事嗎?」
「這……」天使好像被考倒了「我……不能透露大多秘密,雖然我查出來你是誰了。」
她激起他的好奇,林祖寧雖然不是個聰明絕頂的家伙但也不算太笨︰「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故事,這不叫露天機吧!」
天使偏頭想了想︰「可以,但是你要很有耐心。那是參輩子的事。」
「你活過參輩子--當人?」
「是的,我曾經當過參次,從參百年前開始,我犯過兩次失誤,被判在你們的世界當人;第一次是實習,要懂民間疾苦,那一次最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