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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玄武肆情 第23頁

作者︰五月

滄煌沉默地為她掖好被角,熄滅燈火。

房間里很靜,屋外沙沙的落雨聲清晰入耳,輕風涼雨的合鳴讓人心神落寞。滄煌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直到床鋪間傳來輕淺平穩的呼吸聲,才夾著御寒的衣物和雨具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樹屋。

玄武翼一動不動地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兜頭覆下,撲向他的頭頂、臉孔和領口,汲取足夠的體溫後由袖口、褲管蜿蜒流出,在地面匯合成小溪流。暗黑的夜色里,這位英勇的王者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孱弱,仿佛連小孩子都可以單手將他擊斃。

「王……」舉著雨傘慌張奔來的侍衛長愕然,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抹去臉上的雨水,他問道︰「她睡得還好嗎?」

「難得沒有失眠,睡得很沉。」連忙遞過雨傘,滄煌低頭稟告。

玄武翼安心的笑了,「那就好。」

「王,進屋避避吧,雨越來越大了。」

「回去休息吧。」他忽然說。

滄煌抖開外套,披在自己主子肩膀上,「巫女已經睡著了,天亮前不會醒過來,王不要擔心……」

「我命令你回去!」他低咆。

「王!」滄煌皎緊牙關,生平第一次提出異議。剛才手指下那具戰栗的身體讓他心痛如絞啊!

玄武翼壓低聲音同時也放低姿態,托付道︰「現在能保護她的,只有你。」

「王,你又何必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痛心疾首的侍衛長實在無法釋懷。

「任意糟蹋身體確實是愚蠢的行為。但是這一次不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在痛苦中煎熬,如果可以,我想與她一起承擔神的怒火。」玄武翼輕緩地說著,唇角綻開淡淡的笑花。

到底該說是痴情,還是愚蠢呢?滄煌吞回嘆息,「滄煌一定不負重托。」

玄武翼目光柔和遠遠凝視著樹屋緊閉的門扉,那里面睡著他深愛的女子。若是自己近乎自虐的行徑可以消減上天施加在她身上的懲戒,那麼他願意日日經受狂風驟雨,深夜寒凍,只要她能在每個夜晚睡得香甜,他願意承受一切苦難……

☆☆☆

天亮之後,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推開窗,只見那根人形木樁依然不屈不撓杵在院子中央,零落的頭險些撞上窗框。

「竟然沒有走掉呢。」她自言自語,打開樹屋的門。

小心蹭下樓梯的白色獨角獸飛快沖到玄武翼身邊,興高采烈的甩著長長的尾鬃,嗚嗚嘶叫。

「好久不見,小羅利。」玄武翼強打精神拍拍獨角獸的額頭。

羅利濕漉漉的鼻尖親昵地摩擦他的手背,卻因為忽然接觸透骨的涼意而噴嚏不斷。

玄武翼不停的發抖,那張俊美的臉孔覆蓋著鐵青與蒼白混合成的奇異顏色,虛弱至此,他仍是不肯示弱,死命硬撐著。

思及此,一股無名之火飆起,零落火冒三丈地走到他面前,惱怒地問︰「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棄?」

「跟我回去,或者讓我留下來。」他言簡意賅地回答。零落氣得紅通通的臉頰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他略略安心。

她挑高眉梢,啼笑皆非,「就算你站在這個化成石像,我也不會同意的。」

「那就讓我化成石像吧。」溫柔的流光溢出,玄武翼輕柔地說。

「隨便你!」賭氣地扭開頭,她抓住獨角獸螺旋狀的尖角,「羅利,我們走!」

「零落!」他揚聲喚她的名,隨即恢復低沉柔和的嗓音,「我做錯了嗎?」

話語如同銳利的長劍無情地刺入零落胸口,她仰起臉,紅潤與憤慨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痛楚與悲憫,「我們都錯了。」

「原來……」玄武翼戚然笑起,流竄在身體里的寒流一瞬間貫穿心髒。多年來堆積的疲憊與心力憔悴被無限擴大,形成一張幽深的黑網,將他籠罩其中。

閉上眼,他直挺挺倒向地面。

玄蓮與雪蝶飛旋的死亡海。

「沒想到玄武翼竟然真的追來了。」黑暗中有個聲音感慨萬千。

「你早該知道他的固執。」弗洛藍的語氣中多了一份寂滅和沉重。「玄武翼是情痴,橫掃四方大陸只為了找尋青龍零落。」

那個聲音反倒輕輕笑起,「那又如何,結局早已注定。」

「有些時候,我這個夜之神都不得不佩服你的冷漠。」

「各司其職罷了,不必動情自然無情。」吐納間,蓮花搖曳生姿,「倘若真的愛上,即使夜之神也難逃劫數。」

字字句句宛如警告。

「不必擔心。」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弗洛藍是一如既往的溫吞。

「但願如此。」那個聲音卻憂心忡忡,「神懲,來臨了。」

第八章

這是玄武翼第二次來到荒蕪花園。

侍奉光皇的白虎與玄武沒有被賦予進入荒蕪花園的權利,同樣,夜之神手下的青龍與朱雀亦無法接近光皇的月之桂庭院。

如今,玄武翼能暢通無阻的進入荒蕪花園,完全是因為吸取了青龍神力所致。結合的瞬間,彼此的神力隨血脈和氣息相互融合,貫通身體。

擁有了光明與黑暗兩種特質的人,可以沒有任何顧忌的進入世界的每個地方,無論是光皇的廚房還是夜神的臥室,甚至連禁地死亡海都可以涉足。死亡海底埋藏著各界神祗的秘密,即使是光皇和夜神都不可輕易進入,更何況是四方神祗。

撥開身前怒放的白色梔子,玄武翼向花園深處走去。

「真是安靜啊……」嘆息如風,怒放的花朵搖曳成浪,他停在花海中央環視四周——凝固不動的朗朗青天,肆意怒放的花海和其中那抹縴細的藍色背影。沒等他走到跟前,她已旋回身,沖他嫣然一笑。

花海絢爛的光芒霎時被掩蓋,天地間只余下少女明媚的笑顏,玄武翼驀然睜大眼,「零落?」

「你來了。」仿佛早知他會來,沒有絲毫驚訝,,零落撫平裙褶站起身,「每次我都會到這里坐坐,我想也許你也會來的。」

他伸手扶住她搖晃的身子,免得她不留神被長長的裙擺絆倒,「在等我嗎?」

她莞爾,頑皮地眨眼,「在夢里可不可以說謊?」

長久以來一直籠罩在兩人之間的灰色陰霾終于被夢境驅散,玄武翼淪陷在零落孩子氣的笑容中,「當然可以。」

「只是寂寞,想找個人陪。」她踮起腳尖,將梔子花環戴在他頭上。

「說謊。」他淡笑,捏捏她粉嘟嘟的臉頰。

避開自己的臉頰使勁的揉,她笑得像只小狐狸,「說一輩子就會成真。」

他失去笑容,臉色凝重,「那麼喜歡騙我嗎?」

她賊兮兮地笑,捏住他的左頰用力扯,「臭脾氣玄武,一句話說錯就翻臉!」

即使臉型被扭成奇怪的形狀,但依然可以看出他在笑,那是寵溺的笑容。「如果我的脾氣壞,早把整個世界翻過來了。」

「你以為你沒有麼?」愛嬌地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她合上眼,眼角泄漏幾分生澀的柔軟。

沒有風,花海很安靜。玄武翼擁著心愛的少女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夢就碎了。

「翼……」零落輕聲呼喚。

「嗯?」

她倚著他高大的身子,仰起臉。「你該走了。」

從玄武翼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有著類似藤蘿的花紋由零落衣領中延伸出來,攀上白皙的脖頸,「這是什麼?」他錯愕地問,手停在她的臉頰旁,藤蘿在白玉般的面龐上開出邪惡的紫色花朵。

「懲戒。」她的口氣很淡,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他倏然而驚,刺骨的涼浸入手指尖,迅速掠奪手臂的全部溫暖,「到底,到底是什麼樣的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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