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我回去拿毛毯過來,晚上還是很涼的,只有火堆無法御寒。」
「滄煌。」一直專心喝粥的零落忽然打斷他。
「嗯?」
她問︰「為什麼當時不殺我?」
「因為王可以為你毀滅世界。」這樣說著的滄煌,眼楮里閃耀熾熾的光亮。
「帶著我私逃一樣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零落提醒他。
「到時候就說是你要脅我……」滄煌的聲音忽然呈現孩童般的頑皮。一只烤好的雞翅膀遞到她面前,「趁熱吃。」
她毫不客氣地接過,饞嘴貓咪一樣貪婪地啃,再也不在乎什麼儀態和規矩。一邊啃,她一邊含糊地說︰「月圓之夜,離我遠一點。」
他只說︰「放心吧。」
淚水忽然盈滿眼眶,哽咽在喉,零落捧著野味默不作聲。
滄煌繼續說︰「王鐘愛的,滄煌理應盡最大能力保護。我不會讓你傷害自己。」
滄煌竟知道她極痛時想要自我了斷的想法!眼淚終于滑落在面頰上,零落努力咽下哽咽和雞肉,「我想去跳舞。」
☆☆☆
四季常青,華蓋如雲的白虎森林再次迎來了每月一次的熱鬧集會,住在森林附近的百姓一如往常提著扁擔、包著籮筐聚集到森林中心,佔據有利地形吆喝起生意。隨著人潮不斷涌入,寬敞的空地呈現一派人滿為患的繁榮景象。
無法再騎馬了,玄武翼跳下馬背,幾個孩子舉著糖果相互追逐由身邊跑過,歡快的笑聲一眨眼便淹沒在人們的歡聲笑語中。
繁榮的場面與人們愉悅的笑臉依然如故,四年前與四年後沒有絲毫改變。
「還是那麼熱鬧。」將坐騎放入森林,玄武翼順人潮緩步向前,剛好趕上的盛事給了他意外的驚喜。
涼茶攤中端坐著吟唱老者,五弦琴奏出婉轉清冽的曲調,他在講述凶悍的玄武王統一北方大陸的故事,身邊美貌的小孫女偶爾清亮的伴唱將故事引向一個又一個的高潮,觀者喝采聲絡繹不絕。
慘烈被夸大無數倍的戰爭在玄武翼听來恍若天方夜譚,含笑環視著茶攤里听得津津有味的一張張面孔,他仰頭飲盡碗中的茶水。
琴音陡然一轉,淒清纏綿的曲調滑出琴弦,「傳說中,青龍的女兒有著海藻一樣的藍色長發,她的笑容溫潤仿佛白月光,沒有人可以拒絕她的嫣然一笑。」
清亮如水的童音,「她是夜之神弗洛藍的恩寵。」
「英武的玄武王亦無法逃月兌,命運早有安排。絢爛的夕陽下,少年愛上了少女。愛情是刻在三生石上最深的痕跡,無人可以幸免……」
女孩又道︰「可是……」
「相愛只是一瞬間的奇跡,她卻成了國破家亡的青龍國孤女。那樣倔強與高傲,寧可死去也不願低下美麗的頭顱……」
有些事情經由別人說起疼痛反而加倍,簡短的幾句唱詞刺痛玄武翼的胸口。付了茶錢,他轉身離開。
沒走多遠,衣襟被人由身後扯住,他扭過頭,一雙明亮的眼楮映入眼簾,之後是燦若晨光的笑容。
穿著粗布衣裳的小女孩捧出擺滿發帶珠花的竹籃,「大哥哥,要不要帶只漂亮的發飾回家?」
看看她希翼的笑臉和籃子里樣式簡單的發飾,玄武翼搖搖頭。
她大眼眨啊眨,舉起一支藍色的發夾,「大哥哥一定有十分喜歡的女孩子吧?這種藍色的小玩意最適合漂亮的女孩子了,哥哥的戀人一定會喜歡的!」
他覺得很有趣,「你怎麼知道我的戀人很漂亮?」
小女孩大聲回答,「因為哥哥很帥!」
人群中傳來「咕咚」「咕咚」的摔倒聲。
她繼續一臉憧憬地說︰「幾年後我也會長成大美女,如果那時候哥哥沒有妻子,就請和我結婚吧!」
這一次人群中傳來「哎喲」「哎喲」的申吟聲,想必摔得不輕。
抹了蜜糖的小嘴讓人無法狠心拒絕呢!舒展緊蹙的眉頭,玄武翼接過她手中的發夾,打趣回答,「我多得是時間等待,小小的美女。」
既然得了便宜,自然要賣乖。小女孩捧高竹籃舉到他眼前,「說話算數!請大哥哥買下整籃的發飾做為定禮!」
話一出口,四面八方涌來若干年齡相近的孩子,每個人手里都提著裝滿兜售商品的竹籃,潮水一樣將他緊緊圍在當中,不約而同露出小鹿般渴求的目光,七嘴八舌的叫嚷著——
「大哥哥,買我的吧!」
「大哥哥,我的我的!做工很精細!」
玄武翼被圍攻了,小孩子總是有足夠的理由任性妄為。期盼的目光海中有一道憎惡直直射向他,在撞上他回視的目光後不屑的扭開。
他露出有趣的笑容,抬手揉揉小女孩軟軟的長發,「這一支多少錢?」
「五枚通用幣,大哥哥要不要再看看別的?」她乖巧地回答,將手中的籃子舉得更高。
「不要賣給他!」站在人群後端的少年奮力擠到前面,一把搶下女孩子的竹籃,隨後,將怔住的她扯到身後,高高仰起頭,「我們不賣了。」
「喂,不要打擾我的生意啦……」小女孩拉拉少年的袖子,小聲抗議。
圍在四周的孩子感覺氣氛不太正常,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嘈雜的喧鬧聲逐漸減弱。
「閉嘴!」這一聲格外響亮。
「喂,小子,對女孩子溫柔一點吧!」玄武翼瞪起眼楮喝斥。
「關你什麼事!」對方也瞪起眼楮。
「不要意氣用事,生意比較重要。」有人好心出來和解,卻被性格火爆的少年狠狠推開,咕咚一聲撞在其他孩子身上。
遭受無妄之災的同伴站穩腳跟,怒氣沖沖地吼回去,「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家伙,女孩子被牛糞糊住眼楮才會喜歡你!」
「你說什麼?」少年下意識挽起袖子,準備揍人。
玄武翼雙手環胸,坐壁上觀,並不阻攔。每個人都有年少輕狂的歲月,看著他們桀騖不馴的稚氣臉孔,他反而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平靜,仿佛血氣方剛的年紀已經距離自己很遙遠了。
空地中央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的汽笛聲,喧嘩的人群很有默契地安靜下來,連那兩個斗到臉紅脖子粗的小少年都暫時停止吵架,專心聆听,一時間空氣靜默恍如無人之境。
兩長一短,重復三遍。
汽笛聲一停,人群恢復原本的喧囂,說說笑笑的加快了步伐,不約而同聚集到空地中央。
「看完舞蹈再收拾你!」脾氣暴躁的少年做出一個斬殺的手勢,被女孩子狠狠敲了額頭。
「走啦,慢了佔不到好位置!」她拖著他,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刮向目的地。
「舞蹈?」玄武翼有些驚訝,「凰鳥還會每個月來跳舞嗎?」
「第一舞姬早就不來了。」摔得有些狼狽的少年邊整理衣領,邊為他解釋,「不過前幾個月來了一位姊姊,她的舞蹈比凰鳥還好看呢!」
比凰鳥還厲害的舞者?
玄武翼眯起黑亮的眼,隨著人潮涌至搭建在空地中央的舞台前。
木制的簡易舞台仍舊是當年簡陋的模樣,不過在關鍵位置加了幾層厚厚的木板,顯得更加寒酸滑稽。搭掛在四周木條框架上的乳白色輕紗曼妙飛舞,粗劣的曖昧極為輕易地俘虜了所有觀眾的注意力。
幾聲靈巧的鼓點響起,熱烈的掌聲急促涌現。然一波接著一波不肯平息的熱情,卻在輕紗後浮現婀娜人影的同時銷聲匿跡。沒有負責開場的舞者,只有清亮的琴聲縈繞在舞姬的身邊,她逐漸走近,白色幔紗在身後飄舞,營造出迷茫清冷的背景。
妖艷的蝴蝶面具遮住舞姬大半的臉孔,然而它的存在並不影響任何事情,紅潤的唇與縴翹的下顎足以說明她過人的美麗。海藍色的長發編成簡單的發式,鬢角與發梢裝飾著銀色鈴鐺,緩步走來時鈴鐺脆生生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