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微微錯愕——這個女人的反應未免太平靜,平靜到讓人感到恐懼,「在神前玷污巫女很有新意吧?'’
連他都听出自己聲音中的顫抖,而零落卻似乎沒有听見,眼波流轉間,手臂搭上他的脖頸。
凝視著她死寂的眼,鳳鳴寒毛倒豎,下意識想要將人推開,然而少女縴細的手臂宛如亦剛亦柔的繩索,緊緊勒著他。
心里的恐懼逐漸擴大,他大力拉開她手臂的同時,她甜美的聲音飄蕩入耳,「要怪就怪你對自己太有信心吧……」
鳳鳴錯愕,零落絕艷的笑顏浮現的瞬間,巨大的疼痛貫穿了他的身體。
「王……」鳳鳴死不瞑目的眼楮中,是玄武翼悲憤決絕的表情。
眼見鳳嗚傾身倒入灰塵中,零落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看著面前怒不可抑的面孔,「那麼好的一名勇將,你怎麼忍心……」
「女人!」玄武翼沉著聲音喝。
她的眼神沉靜凝視著他,「玄武王有何吩咐?」
他上前一步,抬手對準她的側臉落下,很清脆很響亮的一聲。他咬牙切齒地低吼,「我真想一掌打死你!」
零落偏開的粉頰迅速紅腫,掌印清晰可見。她的聲音隱隱傳出,「何必說呢,現在一掌打死我不是更省力?」
死——追根究底不就是一個字。
听著她冷冰冰深幽幽的聲音,玄武翼突然很想笑——她不停地與他作對,激怒他,魅惑別人給他看,原來只是想要盡快得到結局!換了別人,他早就抽刀賜個結局一了百了了,但是,她不行……她是零落,她是他千辛萬苦才再次尋回的溫暖所在。
「愚蠢的女人……」他冷笑,嘲弄她的小伎倆,「無論你做什麼,只要對我還有利用價值,我就不會讓你死。」
零落臉上浮現淡淡惱怒的紅暈,「既然你那麼聰明,當然不會不知道我對你來說,其實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
面對登徒子那麼冷靜的她,在面對自己時恢復成壞脾氣的小少女。這種特殊待遇卻不能令他釋懷,尖利的零落對他來說是那麼陌生……
玄武翼盡力壓抑一股股透心涼的失望,「我殺他是因為他違反軍紀,理應當誅。給我一個殺你的理由!」
「我是俘虜,青龍巫女。」她苦澀地垂下頭。
他的目光在一瞬間燦亮,卻在下一瞬湮滅了,「原來如此……但這不構成我必須殺你的理由。」
就算她屢次重傷他、激怒他,他還是不肯放過她嗎?零落咬緊下唇,眼落上躺在腳邊的尸體,「我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除非你要的和他一樣……」
他愣了一下,隨後爆笑出聲。
在響亮的笑聲中,零落不動聲色地向後退出幾步,遠離那具尸體。回憶中殘忍的影像讓她強忍作嘔的沖動,臉色慘白如紙。
笑夠了,他眯起眼楮上上下下打量她縴細的身子,「就憑你?只有臉還算合格的‘小’丫頭?」
她勾起唇,莫名地笑起,「對哦……真是不自量力……」
下一刻,下巴被捏住了,她清楚地看見他眼中失望的灰色。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種怪樣子?」他問道。
零落回答,「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們都變了……翼……」
翼……
「你竟然還記得我的名字……」他輕柔地放了手,「你真讓我失望。」
「彼此。」零落則緩緩展開笑靨,笑得春花爛漫。
什麼都不用說了。終于,一切的苦難都結束了——
玄武翼很認真地凝視她笑著的臉,然後移開眼,轉過身,離開了。
零落一直微笑著目送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宮殿的拐角處,她才放松繃緊的身體,這一放松便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幾步,腳一軟跪坐在地上,抱住胃干嘔起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世界里,有雪色的蝴蝶飛舞,從一朵蓮到另一朵。蝶翼撲扇,點點螢光照亮男人相對消瘦的肩膀。
「命運之輪終于開始轉動了。」
無風,蓮花輕搖,落在花瓣上的雪蝶騰空躍起,仿佛受到了某種驚嚇。
哎洛藍目光淡然,看著眼前不停回旋的蝶,「不要去踫,那花有毒,小心損了原神。」
蓮花旁傳出一陣嗚嗚的回應。
「忘了你現在不能說話,等青龍覺醒的時候就可以交談了。」他揮開欲落上手指的銀蝶,「以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下次不要利用完整的靈魂,我不想夜夜听人哭訴。」
傾听者似乎頗不以為然,便起身離開。
哎洛藍靜靜地站在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但是知道他已離開,于是輕輕嘆息,「你也不會願意明知會被憎而去傷害,所以,請手下留情。」
世界無聲,只有蓮花和雪蝶兩相輝映。
死亡海。
失去了君主的青龍國瀕臨死亡,要重新振興國運,恢復民心並非易事。雖說是以四方神祗為君的國家,但是百姓所重視的並非四君主的人選——他是誰,是否是純血王族,百姓要的只是一個可以直接與守護天神溝通,能給他們帶來富足生活的賢明媒介。
做為侵略者,玄武翼有義務在成功掠奪之後,恢復其原有的富饒安寧。王者首要的職責便是讓國家堅固穩定,百姓安居樂業,無論是玄武王,還是青龍王……
玄武翼將自己埋在典籍堆里,廢寢忘食地翻閱厚重的書籍,為了能更透徹的了解青龍國的習俗和禁忌,研究兩國間歷法的差別和共同點,重新撰寫更加合理化的憲法章程,一並廢除了青龍國「血灑神殿,巫女監斬」等等奇怪的習俗。
要一個縴弱女子整日面對鮮血和惡鬼的糾纏而置若罔聞,可見青龍王是何等的鐵石心腸,絕情冷血的人物——竟然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濃眉緊皺,男人玄色的眼眸中涌滿憤慨和心痛。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不停的責問混著莫名的怒火一聲聲一句句利箭般穿透他的心肺,使他胸口劇烈疼痛起來。疼痛撕裂身體的前一刻,巨大的沖擊力驀然化為一抹無聲嘲諷的笑,由薄薄的唇角逸出來。
何必呢,他和她再無任何瓜葛了——
帶著自嘲,玄武翼再一次埋身堆砌成山的書堆里,認真鑽研起來。
時間在靜寂中飛速流逝,不知不覺日已偏西,黃昏來臨。
書房的門被吱吱嘎嘎地推開了,他由書本中抬起頭。侍衛隊隊長滄煌站在門口,昏黃的陽光將他的影予拉得長長的,一直拖到書桌底下。
「王,議事時間到了。」
因為只有傍晚他才能安下心來思考和聆听,所以每日黃昏就成了他與兩國大臣商討國事的時間。
便泛汲取眾人所長,盡量避免獨斷獨行——這樣的玄武翼讓原本對青龍忠心耿耿的三朝老臣,青年才俊逐漸認清亡國的必然趨勢,逐漸拜倒在他腳下,伏首稱臣。
柄之將亡,不如輔佐賢能,至少不會損傷民情。有些時候四神的存在並不是不可或缺的,一王統治兩國的事情並非首例,曾經在四方神史里出現過幾次,一統多年的賢明君主也大有人在。
勉強被青龍國人接受的玄武翼,很清楚自己首先要收復的就是民心。他合上書本,站起身。
滄煌依然聲音平靜地稟告,「白虎王的使者已于昨天夜里抵達皇城,等待王的召見。」
白虎王——輕羅,那是個喜歡瘋狂收集奇珍異寶,並時不時拿出來炫耀的之徒。
「這回他又送什麼破爛來賄賂我了?」攻佔白虎國竟然能和其王者成為莫逆之交,果然是詭異的孽緣啊。
「珠寶若干,美女若干。」滄煌籠統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