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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玄武肆情 第12頁

作者︰五月

他飄然遠去,寧靜的空氣中傳來零落因為突然放松而起伏不定的喘息聲。做為敵手,他們的第一回對峙終于在彼此逐漸結冰的笑容中結束了。

平復呼吸,她強打起精神,拖著幾近虛月兌的身子向漆黑一片的神殿挪去。

剔除個人私欲,她必須盡其所能地守衛青龍國到生命最後一刻,只因她是被神選中的青龍巫女。現在,她要去點燃只有夜晚才會亮起的青冥之火,讓那些飽守戰亂之苦的人們能在今夜睡個好覺,明日醒來再去面對殘忍的現實。

她所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

零落以為自己是很堅強的,至少不會再流淚,結果她錯了。

不會崩潰、不會痛、不流淚並不代表人是堅強的。被無形匕首開出一個坑洞的胸口,直到她跪倒在弗洛藍神像前才開始泛開火辣辣的痛。那是種無法忍受的感覺,一瞬間掏空身體。

淡淡的血腥味由肺腑間涌上,彌漫口腔。嘔吐感梗在咽喉,她連忙捂住唇,整日滴水未進的身子猛烈顫抖起來。

那是她的血,捏碎心肝溢出身體的鮮血。

幾乎嘔盡體內全部的力氣,她緊緊環抱著冰涼的雙臂,蜷縮在地面上,像只倦極的貓——被凍得瑟瑟發抖,卻再也無力起身。

夜風呼嘯著闖進恍若幽深洞穴的神殿,刮向殿內便沒了聲息,被那血盆大口吞沒了一般。幽靜到恐怖的神殿里,回蕩著零落輕柔的呼吸聲和若有似無的喃喃自語。

「……仁愛的夜之神……這種痛苦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

與此同時——

玄武翼眉頭緊鎖,負手站在窗前,一襲玄衣幾乎融入夜色。

滄煌為幾乎干涸的油心填滿燈油,明滅間搖曳的火光倒映在他的衣袍上,扭曲出詭異的弧度。

「王,天快亮了,早點休息吧。」滄煌垂手而立,規勸。

「你去睡吧。」玄武翼依然未動,飄蕩在空氣中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不知名的地方。

「是。」

滄煌退了下去,夜恢復死一般的沉寂。

玄武翼淡淡嘆息。

依然這麼安靜,一如這之前數不清的日日夜夜。每日,他都習慣臨窗而立,迎接第一縷陽光誕生,他要它們直直地照射在自己的眼楮里,正如零落的一顰一笑直捅入他的胸口,帶給冰涼的心肺點點溫暖。

她是他的溫暖,不可取代的溫暖。

遠遠的神殿里,青冥之火忽明忽暗,倒映在他眼中,點燃其中的斬釘截鐵。啪的一聲,握在手中的水晶杯瞬間支離破碎,尖銳的碎片刺進肉里,鮮血滴滴答答落地起暈。

玄武翼听見目己義無反顧的聲音,「零落,這一次,我絕不放手。」

☆☆☆

「青龍巫女。」

被喚了頭餃,零落緩緩轉過身,一成不變的藍發自裙締造出那抹素淡嫻雅的身影。轉身的一瞬間,她身邊的白色獨角獸立起尖尖的耳朵,繃緊呼吸。

青龍國淪陷當天,侵略者——玄武王便下令封鎖神殿,沒有王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神殿,違令者定斬不赦!

所以,她很驚訝。

自神前嘔血那日之後,她確實過了幾天安靜日子——放慢節奏的作息、盡心照顧花草和獨角獸,整夜無眠的祈禱——她的生活一貫如此,亡國之後與亡國之前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

只是她很清楚世界已經改變,該來的始終要來,只是沒想到來的竟是這樣一個身形魁梧,滿臉血腥神情的將官。

「我以為來的會是一介儒士。」零落平靜地說。本以為玄武翼會給自己一個比較平和的結局,卻來了一個執刀的武將。莫非他想要她血濺五步祭奠他的新王朝?

在那樣被惹怒之後……

有著如水眼波的少女發出聲音的一瞬間便挑起鳳鳴掠奪的。想要,想要打破那份極致的靜;想要,想要將人摟進懷里,揉進身體;想要,想要破壞。

做為浴血勇將的鳳鳴亦無法抵抗魅惑,邪邪一笑,「是我不好嗎?小美人。」

小美人?!

零落微微顰眉,陡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動手之前,我想先看一下玄武的手諭。」

鳳鳴不可一世地挑起眉毛,「我還需要什麼手諭嗎?」

無任何神祗信物就想要取神之巫女的性命,乃欺神、辱神之舉。

零落冷冷一笑,「你就不怕玄武殺了你?」

「為了你這張漂亮的臉蛋?」鳳鳴的手指滑過她白皙的臉頰,「我王還不至于昏庸到這種程度。」

冷然的笑擴大,「王命不可違。莫非你故意違背?」

「我替王來馴服你,王又怎麼會怪罪我?!」他的手探向她領口。

她慌忙閃避,厲聲大喝,「請你自重!」

風鳴仿佛喝醉了一般,面色酡紅,「亡國之女,性命難保,還說什麼‘自重’,真是天方夜譚……」

亡國之女,亡國之女,這是一個不可磨滅的事實。

零落苦笑,在風鳴步步逼近的同時抽出一直藏在衣服里的匕首。

明晃晃的小刀讓鳳鳴一愣,隨後露出鄙夷的目光,「就憑它也想攔住我?」

那種通體不過一掌的小刀對久戰沙場的武將來說,與玩具無異,但是對養在深宮的少女來說,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這個是用來對付我自己的。」零落說罷,刀刀抵上粉頸。

鳳鳴沒想到她會使出這一招,驟然減緩了腳步,「你想做什麼?」

「死。」只吐出一個字,她雪白的脖頸上便泛開淡淡紅色的血絲。

他登時刷白了臉孔。他只是想偷偷潛入神殿,看看青龍巫女生得如何模樣,順便佔點小便宜……揩油歸揩油,萬一逼死了人,這麼大的罪過他可承擔不起!

「如果你想給我陪葬就過來吧!」說話間利刃又深一寸,皮膚漾開粉紅色。

鳳鳴當真向前邁出了一大步,傾身向前欲奪零落手中的小刀。她靈巧地旋身躲開,展開雙臂宛如優雅的白鳥輕輕滑過平靜無波的水面,然後手腕翩然一抖,尖銳的刀尖上響起一聲被撕碎的破裂聲。鳳鳴大張的手掌瞬間被劃開一道又深又長的血口,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

鳳鳴哀號了一聲,瞠大雙眼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女,陰聲說︰「好奸詐的女人!」

零落下意識緊了緊手中的小刀,雪亮的刀刃中倒映著她無情的海藍色雙眸,「違神者,罪有應得。」

鮮紅的顏色引逗出潛伏在鳳鳴體內的噬血因子,眼珠逐漸充血,他死死盯住她縴細的腰肢,「一個小小的巫女,竟然口出狂言……」

匕首橫在胸前,她口氣平靜地問︰「你想以身試法?」

鳳鳴驀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就憑你?」

她回以淡淡的微笑,「你可以試試。」

輕敵,乃兵家大忌。才說完,她的手腕已被捉住,一股仿佛手被捏碎了的鑽心之痛由手腕傳來,在對手近身的前一刻,刀子月兌離右手掉入左手,劃開鳳鳴猙獰的面皮。

皮肉綻開粉色的花朵,刀子最終沒能抵達眼楮,只在拖出一段血痕之後截斷他鬢角處一段頭發。

「真可惜……」零落依然是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口氣。

奪下利器丟遠,凝視著那張古井無波的麗顏,一股惡氣流竄四肢百骸,鳳嗚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不會殺你的,那麼痛快的死太便宜你了!」

「還會有比亡國更恥辱的事情嗎?」她沉聲問道。

仿佛回答她的問題一般,胸口傳來布料破裂的聲音,瓖有白紗花邊的領口被撕碎了,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膚。

「不過如此……」零落喟嘆,聲音依然無絲毫波瀾,「就不能有點新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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