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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肆情 第6頁

作者︰五月

「你是誰?」翼滿心疑問。

零落握住小石子,回頭一笑。「零落。」零落——這就是全部回答。

他看著她翩然走近,白玉一般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額頭,眉間猛然傳來一絲絲暖暖的疼痛,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扯下,冷冷質問︰「你想消除我的記憶?」

她清澈的眼楮中亦是清冷一片,「有些東西不如忘記。」

那手指握在掌中竟也如玉般冰冷,翼沉吟,「如果始終無法忘記呢?」

「沉在心底,讓夕陽帶走。」她頑皮地眨跟,一瞬間仿佛恢復了白日時的活潑,只是眼中溫度依然未變。

「你每天都看夕陽嗎?」

「上天的恩賜,要珍惜呵……」零落笑著,露出小小的貝齒。

要珍惜呵——

為何如此溫柔的言語听起來卻充滿了無助和悲傷?仿佛是最無奈的選擇。

探身去拉她另外一只手,不期然踫到她一直握在手中的小石頭。堅硬的石頭已被體溫捂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

「這,並不是戲。」盯住她的美眸,翼篤定地說。

「人生如戲。那些背叛、傷害、莫須有的痛楚都不重要。」

零落俏頰上浮現一絲戚然,讓那笑驀然化為那日舅舅手中的利劍直直捅進他的身體,回憶和著鮮血,疼痛蜂擁而至。

「那什麼才重要?」翼低吼。

反握著他的手,他的悲傷和痛苦傳達到零落心里。她輕聲低喃,「活下去,怎麼才能活下去,更好的活著,如果太痛就干脆忘記。」

翼怔住。

她將小石頭放在他手心,「至少,我們還擁有活著的權利。感恩的同時,更要珍惜。」

珍惜,又是珍惜。

這條命是滄煌從死神手里硬奪回來的……他淒厲的呼喊猶在耳邊——

「王,王,你是我們的神,你一定會安然無恙,王,你要活下去,玄武國等著你回來……」

疼痛涌上心口,他一把扣住零落的咽喉。「你到底是誰?」

直視著他顯露猙獰的眼,她淡淡笑起,臉上沒有一絲恐懼的神情。「是場夢。」

「夢?」翼驀然加重力道。

「只是一場夢。」她重復答案。窒息的痛苦覆面,卻無法成功抵達清澈安寧的眼底。

夢。浮生若夢,何況是人。

眼凝視著眼,世界悄然無聲。清涼的風中彌漫著花的香,一點點將夜陶醉。零落,正是其中一則玫瑰色旖旎的夢。

不過是空夢一場。

翼凝視著她好半晌,終于收回手。

零落的眼神沉了又沉,頸間指印清晰可見。嘆息掉在夜里,那是他的名。「翼……」

☆☆☆

有多久沒有這樣因為睡不著,坐在窗台上看月亮了?上一次這麼悠閑還是去年生日時,那日整座玄武城都在為他們的小皇子慶生,他也因此被赦免,不必埋首書堆刻苦地背誦各式奇異的攻擊咒語,可以休息一天。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飛逝,再有幾日他就滿十六歲了。玄武神祗的成人儀式要在這種荒郊野外舉行,其實也蠻不錯的……

翼攤開手掌,躺在手心的小石塊散發出隱約的暖意,握得久了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誰在溫暖誰了,抑或是,互相溫暖?

掌心傳來的溫暖令人困惑,他合上眼,腦海中涌現記憶的碎片,不停交疊。

舅舅猙獰的笑著,涕淚橫流的母親一句句一聲聲「孽障」敲進心窩。

滄煌硬生生咽回滿口的鮮血眼中淨是絕望,「王,你要活下去,玄武國等著你回來……」

心頭一陣抽痛,他咬緊牙關,沾滿血腥的畫面逐漸淡出,有陽光照射進來。

「慈悲的夕陽會把悲傷全部帶走……」零落微微仰著臉,悲傷順著臉頰滑落。

「你到底是誰?」那是自己繃緊的聲音。

零落笑靨如花,回答,「只是一場夢。」

「一場夢……」他喃喃自語。不知何時攤開的掌已成拳,掌心傳來尖銳的刺痛足以證明一切並非虛幻的夢。

一切非夢,偏偏如夢似幻。

溫熱的呼吸噴在臉頰上,翼伸手揉了揉獨角獸額頭的軟鬃,于是得到了一個親昵的摩擦。

「羅利……」他記得零落是如此喚的。

獨角獸立起耳朵,明亮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翼幽然嘆息,「你也想告訴我一切不過是場夢嗎?」

☆☆☆

莊周夢蝶。無淪是莊周的夢,還是蝴蝶的夢都會在睜眼的一瞬消失殆盡。

昨夜吹著涼爽的夜風趴在台上窗沉沉睡去,今晨睜開眼,夢中的少女和獨角獸統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侍衛隊隊長盈滿激動的眼楮。

滄煌屈膝跪倒在地,親吻他的衣襟。「王,我來接您了。」

翼坐直身,清晨明亮的陽光灑滿年輕的面龐,于是他微微眯起眼。

夢,終于醒了——窗外竹竿上晾著的衣物和屋里桌上擺著的水果都是夢的殘骸,夢的靈魂已經消失,他也該清醒過來了。

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翼轉頭看向忠心的侍衛。「今天是何時了?」

「十一月五日。」滄煌回答。

他滿意地點點頭,攤開手掌。「我們走吧。」

四周的景物——簡陋的木屋、木桌、晶瑩的水果,搭在樹杈間的竹竿等等所有和那場夢有關的東西,全部因這句話而逐漸淡化,最後消失在空氣中,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溫潤的陽光將翼完全納入懷抱的瞬間,金色光芒以他為中心,忽如浪潮般燦涌散開。一身明亮的少年頎長的身形迅速抽長,與此同時暗色「玄」字印緩緩浮出額頭,迸發出強光後逐漸浸回肌膚,及肩短發也在這一刻蔓延成黑亮的小瀑布,蜿蜒至腳下。

彬倒一旁的滄煌凝視著渾身金燦發光的主子,忘了呼吸。

那就是玄武神祗的成人儀式,簡單而隆重。

這一天是光明歷二二一年十一月五日,玄武翼的十六歲生日。這一天,小少年長成大人樣,正式繼承了北方之神的位置,成為玄武王。

夢在這一天殤去。

第三章

扁明歷二二一年十一月,第三十七代玄武王正式繼承神力,成為北方之王。同年十二月,玄武城迎來了近千年來歷史最長經歷最慘烈的一場惡夢。

年輕的玄武王率一小隊死忠侍衛隊直搗皇城,在位僅一周的遲墨負傷逃亡,皇後幻紗于臥室懸梁自盡。面對至親的尸身,甫成年的玄武只是拋下淡淡的一瞥便轉身離開,下令此宮永遠封閉,並布下「入禁地者魂飛魄散」的黑色詛咒。

于是,玄武城後宮成了埋葬第三十七代玄武少年時光的龐大墳墓。

偽王畏罪潛逃,其余黨自然不得善果,尚有悔改之意的發配四國邊境,永遠不得返回玄武國,頑固抵抗者——殺無赦。看似無情的王令一下,朝野上下頓時激起一片呼天搶地的悲鳴。下錯賭注的亡靈流著眼淚,咬牙切齒地盤旋在大殿當中,長久不肯離去。

一身緞黑的玄武翼站在王座前。諸多張牙舞爪蜂擁撲上的亡靈,皆被四方神子特有的護體聖光所阻無法近身,唯有扭曲出各種惡毒的姿勢不停咒罵。

凝視著出了干涸的血跡外空無一物的大殿,玄武翼咧開一個清朗的笑容而那笑容在滄煌眼里,卻酷似摻了冰屑的冷漠嘲弄——嘲諷世事難料和人的貪欲私心,嘲諷企圖逆神的不自量力,嘲諷天真的無用和過度信任的單純。

他以前盡心保護的小王子不見了,至親的傷害和背叛果然殺傷力極強。滄煌哀哀嘆氣,耳邊傳來玄武王稚氣尚未褪盡的沙啞嗓音。

「我終于回來了。」

「王,歡迎歸來。」他單膝跪地,左手疊著右手壓上膝蓋。那是武官對一國君主最正規的致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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