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利……你還給我……」
腳步聲急促而紛逐,少女的童音幾乎就回蕩在頭頂上方。
翼掙開了眼楮,看見浮游的灰塵在陽光中飄蕩,那麼悠閑肆意,宛如窗外那個活潑的身影。他支起身體,胸口的痛楚令他濃眉緊皺。低頭看去,被匕首戳開的地方包裹著干淨的白布,半絲血跡也沒有,可見自己曾經被多麼細心體貼地照顧著。那種深度刺傷,現在卻只剩下輕微的痛感,翼可以肯定是有人趁自己昏迷的時候使用了夜之神祗專屬的愈傷法術,傷口才能在極短的時間里迅速恢復。只是施術者手法生澀笨拙,一看便知年紀尚輕沒受過專門的教育和引導。
沒經過訓練就可將法力施展到這種程度,若是精心栽培不知會發展到何等地步,真的是潛力無限。翼苦笑著搖頭,捂住輕微眩暈的眼,悲痛自己耗盡心力,如今孱弱的他神力盡失。
「你醒了?」那個一直回蕩在夢境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少女正站在門旁邊,一雙海藍色的眼楮清澈透明。那是一個宛如由陽光和海水編織而成的精靈,粉白的肌膚,海藍色的發和眼,柔軟的身形包里在軟衫薄紗中,縴巧可愛。
他冷冷地凝視著她。
「你昏迷了三天,餓不餓?想吃點什麼?」她翩翩走來,在床邊停下腳步,雙手扶膝放低身子。
翼發現少女在露出一個非常可愛的皺鼻子表情後,水靈的大眼繞著他的臉孔巡視了幾圈。
「初次見面,我是零落。你叫什麼名字?」
他依然沉默,半個字都不肯施舍。
零落大眼一轉,狡黠的笑容浮上,「你覺得小白和水兒哪個更適合你?」
「翼。」他丟下一個單音,合上雙眼不想再糾纏。
目的達到,她心滿意足地直起身子。「翼,想吃什麼?我去做,但是不準挑食。」根本不等他回答,她人已到了門口。「我做水果沙拉給你吃吧,再來點米粥好嗎?」
一會兒後,院子里面傳來女孩精力充沛的喊叫聲,「羅利,你這匹調皮的小馬,幫我把裝水果的籃子叼過來。一會我們要吃水果沙拉……」
翼緩慢地勾起唇。
「羅利,不準偷吃隻果!喂喂,你這只不听話的獨角獸!」少女牙牙的說話聲遠遠傳過來,一切宛如仍在夢中。
可惜這種充滿了小孩子女乃香味的夢境,只能讓他想冷笑。
☆☆☆
安穩的黑暗中,有著什麼滑過臉龐,用手撥開,模到毛茸茸的毛皮,人就醒了。眼楮對上一雙大得出奇的圓溜溜的眼後,迎接他的是獨角獸一個鼻水充沛的響鼻。
翼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半人高的小馬已甩著頸鬃返回正在桌邊忙碌的少女身邊,討了一個隻果後,叼著食物擠到門旁啃起來。
見他醒來,零落露出喜悅的笑容,「我做了一大盤沙拉,正擔心萬一你一覺睡到天亮可怎麼辦呢。」
翼撩開薄被下床,身體竟然絲毫沒有酸痛和疲憊,那股用來治療他的法術竟然來自循序漸進的高等靈力。
「病人需要多休息。」零落將碗筷擺好,「既然醒了就多少吃一點,今天的隻果很不錯。」
翼點點頭,走到近前才赫然發覺在她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青色光芒。光暈清冷,淡淡的向外揮散著,令身為玄武傳承者的他都不由得心底一顫,屏住呼吸才能辨認出那道屬于四方神祗的日冕光環。
「你是誰?」他突兀地問。
「零落。」零落並未感覺詫異,流暢地回答,「身體感覺怎麼樣?」
「零落是誰?」四方繼任者的名字他早已耳熟能詳,其中沒有「零落」。
「零落是我。」海的藍泛開溫潤的光澤。
他微微怔住,再一次追問︰「零落是誰?」
「零落,是,我。」她鏗鏘有力地回答。
一模一樣的答案讓翼陷入迷惑。見他一臉茫然,她咯咯笑出聲,海藍色的大眼一眨,故弄玄虛的狡黠躍然而上,「翼,我並不知道你是誰,‘零落是誰’對你那麼重要嗎?」
他不是會咄咄逼人的人,于是乖乖收回滿月復的疑惑。撿一塊隻果丟入口中,他冷淡置之,「只是好奇。」
「好了,好奇的翼,你喜歡隻果沙拉嗎?不喜歡的話我明天到森林里去摘些其他水果……」
「隨便。」對于食物,他一向不挑剔。
「我喜歡隻果。」零落微微歪頭,露齒一笑。「羅利也喜歡。」
仿佛是要肯定她的話語一般,趴在門邊的獨角獸仰起頭,哼出一記顫音。
翼別開了被笑容刺得生疼的眼。
第二章
一個人,到底會有多少種樣貌?
黑發的少年站在人群里,仰頭看著不遠處搭起的簡易舞台。
木制框架上懸掛起粉藍色的薄紗,風起時隨之舞蹈喚起蘊含在空氣中的伶俐,惹人注目。翼暗暗嘆氣,這種鄉下的戲班就喜歡擺弄出些曖昧的氣氛,淨用些嬰孩的顏色做點綴,細致的曖昧里夾雜絲絲純淨,教人移不開眼。
早上吃過早飯,零落硬是拉著他離開木屋,來到位于樹林旁的空地,吵嚷著要參加什麼集市,到了地方卻說要離開一下,就把他一個人丟在廣場中央,自己跑掉了。
身邊聚集起越來越多的人,他下意識找尋那個有著海藍色長發的女孩,但是未果。
才想撥開人群準備離去,台上便項起一段咚咚的鼓樂聲,人群中掌聲雷動。翼回頭看去,舞台中央出現四、五個同樣裝束的女子——同樣戴著毫無表情的面具,同樣的長發、藍裙,同樣的嫵媚——隨著鼓點起伏翩然起舞。
即使是打扮得一模一樣,他仍然可以一眼認出那個縴細到仿佛孩子的身影。
那是只包裹在曖昧色彩中的小妖精,深海藍的發以粉色緞帶系起,旋身間發如瀑,長長的緞帶就似翩翩蝴蝶,縈繞在少女柔軟的身段和一襲薄藍的裙間,勾勒出煙視媚行的清純。
台下喝采的叫嚷聲、掌聲震耳欲聾。
翼眼神淡淡滑過諸多舞者,零落即使戴了面具遮住清雅的容貌,亦無法抹殺那股與生俱來的氣勢,稍微敏銳的人即可發覺——此妹絕非凡體。
蹦聲稍有停歇,音樂盤旋而上,真正的主角堂皇登場。台下觀眾皆屏息,睜大雙眼地瞧著。
一個成熟而風韻十足的女子,也是唯一一個不戴面具的角色。明淨的額,細長的鳳眼,微翹的唇角——標致的可人兒,加上舞動如蛇的身姿,攝人魂魄。
母親便是絕色美姬,翼早已對美麗習以為常。抬手打個呵欠,他發現零落安靜地站在舞台一角,好像一朵處處可憐的小花兒。
「凰鳥是白虎國的第一舞姬!」身旁有人見他無動于衷,熱心地為他講解,「你一定是個外鄉人。」
收回目光,翼點點頭,「幾天前才到的。」
「那就難怪你不知道了,」村民打扮的青年繼續說︰「因為這里是凰鳥小姐的故鄉,所以她才會每個月回來表演一次。像你這種外鄉人真是幸運,竟然能趕上一個月一次的慶典……」
舞台上的主角竟然就是傳說中深得白虎王寵愛的凰鳥,原來這是一個月一次的慶祝,難怪那個神神秘秘的零落一定要來參加,真是愛湊熱鬧的性子。
舞台上音樂一轉,殺氣錚錚而響。翼神經一凜,音律可以如夢似幻,隱匿其中的殺氣卻那麼真實,恍若繃在滿弓上的箭,只等一聲令下,開鋒噬血。
「這可是最精彩的一幕。」身邊青年小聲提醒。
村民和舞者渾然未覺天空中逐漸暈開的異樣,依然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