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日子容易許多。
在紐約待了三年,每逢佳節倍思親,當時她多麼渴望能與爸媽一家三口團聚,現在她終于回到台南,行李中卻多放了一分沉重的女人心事。
等她沉澱一段時日後,再去面對台北那團混亂的情絲吧。
"妹妹,你是不是沒好好照顧自己,怎麼瘦了這麼多?有心事嗎?"做媽媽的一進明真的房間就坐在床沿望著明真,女兒心里有事她知道,只是女兒不說她也只能干著急。
"媽,我哪有什麼心事,瘦一點穿衣服才漂亮嘛,況且過不了幾天,又會被你補得胖嘟嘟的,別擔心啦。"明真是獨生女,雖然與媽媽很親,只不過此時的心事她也頭一遭遇上,自己都混亂不已了,哪里說得清呢。
"你還瞞著媽媽呢,這次回來整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交男朋友了?"蕭雅姿仔細的打量女兒標致的臉蛋,怎麼看都像為情傷神的樣子。
"才沒有呢!"明真突然覺得害羞,把枕頭捂在自己臉上。
真的談戀愛了,蕭雅姿立刻肯定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你也不帶回來讓爸媽瞧瞧?"她信任女兒的眼光,從小到大明真就沒讓她操過心。
"沒有啦,你別亂猜!"明真的聲音從枕頭後面傳出,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她拿開枕頭,看著媽媽與自己相像的面容問道︰"媽,你當年怎麼會嫁給爸爸?"
"媽媽問你交男朋友的事,你反倒問起媽媽來了?"
"爸爸是不是媽媽的第一任男朋友啊?"明真好奇地支著下巴。
"什麼第一任男朋友,媽媽那個年代靠的是媒妁之言,哪像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這麼開放?我跟你爸爸是相親認識的。"提到往事,蕭雅姿因而顯出懷念的神情。
"媽媽當年是個大美人,怎麼會選了爸爸那塊木頭?"明真撒嬌地問,想想自己果真是媽媽的女兒,千挑萬選還不是看上了沈勛那個大木頭。
說他是木頭,可是那晚激情火辣的場面又回到她眼前,不,他是個深藏不露的大!她在心中悄悄更正。
蕭雅姿哪里曉得女兒心里想的事情,被明真的話逗得開心,自顧自地說著︰"你這張嘴從小就甜,比你爸爸好多了!我跟你爸婚前也只見過幾次面而已,媽那時候年紀還小,你外婆中意,你女乃女乃那邊也滿意,就讓我嫁過來了。"
明真不可思議地問︰"媽,你們才見幾次面就結婚了?你不怕結了婚之後後悔嗎?"她將頭枕在媽媽腿上。
蕭雅姿以手梳理她的黑發,表情充滿回憶地說︰"傻孩子,你媽如果不喜歡會答應嫁人嗎?"
"可是……你那個時候一點也不認識爸爸……"他們還常擔心她行事全憑一股沖動,總念著她要謹言慎行,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的沖動行事原來是遺傳的,
"姻緣就是這麼奇妙,該你的就是你的,想太多也無濟于事。"蕭雅姿臉上竟浮現少女般的夢幻神情。
是這樣碼?該她的就是她的,如果真是這樣,她何必為沈勛費這麼多的心思?
"那我也干脆隨便找個人相親算了。"她大聲地說著自己的想法,干嘛為了一個男人傷心費神的,太沒志氣了。
"誰說的?"蕭雅姿白了她一眼,"媽媽作決定時,起碼還有你外公、外婆和媒婆商量,總是打听到你爸爸人品好又有學問,才敢讓我嫁到你爸爸這邊,哪里隨便了?"
媽媽自己嫁人隨便,反倒要替她千挑萬選的,真是言行不一啊。
她嘟著嘴正要反駁的時候,蕭雅姿突然驚跳起來嚷著︰"哎呀,爐子上的紅燒牛腩大概要燒焦了,我得去看看……"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到了門外。
媽媽離開房間後,明真重新趴回床上發呆,就是提不起勁。
這幾天來,一通電話也沒有,虧她還在臨走前塞給心亞一張寫著家里電話號碼的小紙條。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麼簡單的道理還弄不懂,童明真,你真是個笨蛋!她在心里罵自己。
她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忘記他的吻而已。心底另外有個聲音辯解著。
他的吻,她嘴角緩緩漾起一抹甜郁的笑,不自覺伸手輕觸雙唇,那唇舌交纏的炙燙感似乎還停留在她的唇齒間,甜甜苦苦的讓她百感交集。還有他溫暖寬闊的懷抱,她不禁環抱自己制造他輕擁自己的錯覺,對,再多給她一些時間,她會忘記的。
"妹妹,有個小女生說她是心亞,打電話來要跟你說聲︰'新年快樂'!"蕭雅姿開門進來告訴她。
心亞?明真的心突然怦怦跳著,難道是他?
"媽,我在房里接。"她急忙應著,拿起話筒,"喂?亞亞嗎?"
"喂,老師,我是心亞,祝你新年快樂。"心亞的聲音听起來似乎很……開心。
"亞亞也新年快樂。你在哪里?"她忍不住問道。
"我在外公家,爸爸帶我來的。"
"那……爸爸呢?"她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爸爸回台北了,他說他要上班,要我陪外公、外婆過年。"
沈勛一個人在台北?連通電話也不肯打給她?她又跟心亞聊了幾句才將電話掛上,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突如其來的難受讓她毫無招架的余地。
再也不要喜歡上一個人了,好難過,她把臉蒙在被子里面。
門鈴聲響起,她沒听見。
"妹妹,媽媽在廚房忙,你去看看是誰來了!"
"知道了!"她喊著,也不管自己發絲凌亂、臉色蒼白,懶得披上外套就跑到院子,隔著大門大聲問道︰"哪一位?"
"是我。"
她夢里的聲音——
畢業了三年,明真想像過許多次再回到成大校園的場景,但她從來沒有想像過,這個畫面竟是她與沈勛在冬陽初露的午後,安靜地並肩漫步。
方才她顧不得媽媽好奇的眼光,匆匆披上外套便拉著沈勛出門,他說他是搭飛機來台南的,明真于是到巷口攔截計程車,一上車她就告訴司機︰"開到成大。"她需要和他單獨對話,但不是在家里、媽媽的好奇窺伺下。
事實上,她還沒有從突然見到他的驚訝中恢復過來。她猜不透那雙深黝的眼楮後面藏著哪些心思,但因為他來了,所以她的臉上出現淺淺的笑意,有些苦的微笑。
"你不問我為什麼來台南找你,或者問我怎麼知道你台南的地址?"他們走了一段路,沈勛才終于開口,深黝的目光專注地望著她。
"我在等你告訴我答案。"她誠實地說。
他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來專注地凝視她,"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跑回台南?"
你在意嗎?她在心里問著。
"要過年了嘛。"她不敢看他的眼楮,只好望向不遠處的大片榕園,綠色可以安撫她此刻焦灼的心思。
他也不勉強她,"我今晚住在台南大飯店。"
"你今天不回台北?"她有些訝異。他的工作怎麼辦?
仿佛明白她的懷疑,他主動解釋,"我請了長假,本來過年期間也是我工作比較輕松的時候,政治新聞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