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臉色難看地湊到藍蝶耳畔低聲說道︰"別怕,那只是他們談判慣用的伎倆,只要你覺得無法接受,我們就說不,不必急于今天就達成協議。"
藍蝶點頭,她飛快地瞥了喬恩一眼。他從進來到現在始終不發一語,表情冷靜嚴肅,雖然隔著一張桌子,但她卻覺得他們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他眼中的無情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你們溝通好了嗎?"對方律師問道。
"請開始。"藍蝶低頭專注地看著文件。
"首先,梁先生要求無條件賠償一百萬美金。"
一百萬美金?!
她根本無力賠償。
"一百萬的賠償金,你們未免獅子大開口!"喬治沒想到金額會這麼離譜。
對方律師不管喬治的反應繼續往下解讀,"此外,喬先生要求本次所有未經他許可任意取用肖像權的攝影照片必須歸他所有,藍小姐此後不得私下持有他個人的表演照片。"
藍蝶努力吸著氣,想要壓抑突然涌出的淚水。
多少個無人的深夜,她獨自與照片中神采飛揚的喬恩靜靜相伴,他的呼吸、他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讓她誤以為仍然擁有他的柔情蜜意……
喬恩,你好殘忍,連夢都不讓我擁有。
喬治雖然沒機會見到這次的影展作品,但他起碼知道對一個藝術攝影家而言,作品是生命的絕大部分,這第二個條件實在太嚴苛離譜了,他相信安琪可以答應不將作品公開展出或買賣,甚至願意出錢向梁喬恩買回肖像權許可。
這其中應該有許多轉彎的空間,但眼前的兩人顯然是想把安琪逼上絕境,他憤怒地想著。
"第三個條件,藍小姐必須選擇在部分重要媒體上,向我的當事人梁喬恩先生公開致歉。"
"你們非得將藍蝶逼死才甘心嗎?"喬治不禁罵出口。
"以上是和解方案A。"湯姆緩緩說道。
"你們還有方案B?"喬治不可思議地問道,他覺得藍蝶和他好像眼前這兩只惡貓爪下的小白鼠,剛剛那些話只是威脅他們的捉弄伎倆?
他看著對面神情冷峻的梁喬恩,一股寒意由心底竄出,這是個可怕、絕對不能惹的男人。
"方案B只有一個條件,如果藍小姐同意的話,剛才所有的條件都將取消,不列入本次協議的範圍當中。藍小姐,我可以開始解釋方案B的和解條件了嗎?"
"你說吧。"藍蝶惶惶然地點頭。
她無法預測還會有什麼不合理的要求,喬恩雖然不說話,但他冰冷的注視帶給室內每個人相當沉重的壓力。
"方案B的條件十分簡單,我的當事人要求藍蝶必須與他共同居住,時間則維持三個月。在這段期間內,藍小姐必須扮演這棟別墅女主人的角色,除了照顧我的當事人飲食起居之外,還要參與他的肢體復健進度——"
"夠了!這實在太荒謬了!"喬治拉著因為震驚而毫無反應的藍蝶站起身,"我和我的當事人沒有義務在這里听你們胡言亂語,等你們擬定比較合理的條件之後,我們再恢復談判。"喬治果斷地說。
"這就是我的談判條件,絕對沒有更改的可能。"喬恩在長長的沉默之後,突然語氣強硬地開口。
沒有人接話,室內的空氣似乎凍結成冰塊。
難道這是以眼還眼?喬恩將她貶低為可以包養、可以拿性來交易的女人,借此來羞辱她?她在他眼中真是這樣不堪?
難堪、不信、受傷、悲憤……種種的情緒在她胸口間澎湃,眼楮泛起的水氣,她咬牙顫抖地說︰"我想我們只需要就方案A討論即可。"
"方案B對你而言不是更方便劃算?"他開口諷刺,滿臉陰沉嘲弄。
她無法回話。
那些歉疚、想彌補的心情被他撕裂,如窗外漫天飛舞的楓葉。
對方律師湯姆輕咳一聲,"我還沒補充完畢相關資訊,方案B的協商條件中,並未包含易在內,也就是說,藍小姐只需要照顧梁先生的飲食起居與協助復健堡作即可。"
"你是說……"喬治被眼前這兩位難纏的談判對象弄得滿頭霧水。
"但是藍小姐必須與梁先生朝夕相處,並且完全中斷與外界的聯系,並不得對外發表任何言論。"
???
藍蝶這些夜里輾轉反側,喬恩痛苦憔悴的面容總是在她腦海中浮現,她總覺得仿佛吸進了別墅里荒涼孤寂的氣味,難道他要長年住在那里直到生命結束?
不!她不要喬恩活在那個冰冷的悲劇里,她要他還是那個溜冰場上英姿煥發、不可一世的冰王子,她要他能再度展現令所有男人嫉妒又羨慕的性感微笑……
那是她痴人說夢,現實生活里的喬恩在西雅圖,被身體的苦痛和心靈的孤寂啃噬,曾經的光華奪目只是昨日黃花。
"他怎麼甘心就這樣下去?"藍蝶蜷起雙腿緊緊抱住自己,在闔黑的臥室里自問著。
她不能讓他沉淪至冰冷的湖底,她不忍啊!
拿起電話,她告訴喬治,她選擇梁喬恩所開出的方案B條件。
協議即刻生效,在對弟弟百般安撫解釋之後,她飛往西海岸,飛往喬恩荒涼的世界,只為替他尋找一絲生機。
???
當藍蝶第三度來到安皇後區時,又是一天的黃昏時刻。
避家瑪麗亞帶她來到未來三個月內將屬于她的寢室。這是個簡單雅致的房間,該有的臥床、衣櫥、茶幾等家具一應俱全,卻讓她感覺像參觀飯店套房般,公式化且無人情味。
"喬……粱先生住在哪里?"她放下行李問道。
"梁先生住在主臥室,就在藍小姐隔壁。"瑪麗亞顯然是個墨西哥裔的中年婦人,她的英語腔調十分奇特。
喬恩就睡在離她不遠處?藍蝶感到異樣,為了掩飾自己的想法,她對著瑪麗亞微笑,"瑪麗亞,請喊我安琪就好了。"
見藍蝶一點大小姐架子也沒有,對她說話輕聲細語還面帶微笑,經常看人臉色的瑪麗亞頓時對她產生好感。
"安琪小姐,梁先生在樓下復健室做復健,他已經吩咐過等一下跟你共進晚餐。"
想到必須再度面對喬恩,她心里又是一陣慌亂。
"復健?他一個人嗎?"
瑪麗亞手腳利落地打開窗戶讓室內空氣流通。前一陣子還有復健師來幫他,不過後來他跟復健師吵了一架之後,就自己做復健了。"
"這怎麼行?"她月兌口而出。
瑪麗亞背對著窗戶,望著面露羞澀之情的藍蝶爽朗地笑著。
"我雖然為梁先生做事,但我可不會說他是個好脾氣的人。他告訴過我,本來復健師的工作就要結束了,現在只需要每天耐心練習走路而已。"
"這樣就好。"藍蝶訕訕地說,為了不讓瑪麗亞多想有關喬恩與她的關系,她連忙提出新問題,"梁先生平常生活有什麼固定的習慣嗎?"事先打听好,這樣她才能夠配合他作息。
"先生通常很早起來,有時會去附近社區泳池游泳,不然就是到復健室。下午午睡後,他還是做復健。晚上他總是一個人留在客廳听音樂看書,很早就入睡。"
听來喬恩並沒有放棄他車禍受傷的左腿。
"有客人偶爾拜訪嗎?"喬恩的爸爸怎麼不在他身旁?還有他那些女友呢?
瑪麗亞搖頭,"我來這里快一年了,除了安琪小姐和律師之外,沒見過第二個客人。"
怎麼可能?難道真是世間人情冷暖,從前神采飛揚的喬恩總有數不清的晚宴約會,當然這些是她從報導中得知的。
憶起那日喬恩黯然又激怒的身影,心地柔軟的她又為自己惹出不該有的心疼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