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雪啊……找我有事?」藍蝶困難地開口,她需要一杯熱水。
「我要跟你談談這次攝影展的細節,不過……」芮雪似乎在考量目前的情況因而停頓,「你看過醫生了嗎?」她已經習慣像媽媽一樣地關心藍蝶了,畢竟誰能不疼愛天使般溫柔甜美的安琪呢?
「嗯,藍谷幫我拿過藥了。」藍蝶睜眼望向身旁沉睡的藍谷,為了照顧她,他昨晚忙了一夜。
「那就好,我還是明天再打電話來跟你商量攝影展的細節好了。」芮雪打算掛上電話。
「芮雪,等一下,我讓藍谷跟你說好了。」藍蝶輕輕搖著熟睡的藍谷,她和小比的想法一樣,只要作品順利展出就好,其余的她都不想過問。
疲困的藍谷睜開眼,剛恢復意識就擔心地望著藍蝶,「還不舒服嗎?」
「好一些了。」她說謊安慰他,「你幫我跟芮雪談展出的事情。」她將話筒遞給他。
藍谷只是干脆地對著話筒說︰「我姐姐現在生病,你安排的所有活動她都不參加。」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芮雪一定會生氣的。」藍蝶無奈地搖頭。
「不管她,我去幫你倒杯溫牛女乃。」
喝完藍谷端來的牛女乃,藍蝶很快又沉沉睡去。
藍谷則到浴室沖澡,今天他沒心情作曲,只想專心照顧藍蝶。嘩啦啦的水聲差點淹沒了門鈴聲,他頭發濕淋淋地去開門,懊惱著是哪個不識相的人來打擾藍蝶的睡眠?
門外是怒意十足的芮雪,穿著一身利落的套裝,淺金色的短發令她看來簡單精明,他開了門後自顧自去找干毛巾擦頭發。
「藍谷,掛人電話是很沒禮貌的行為。」她進門、關門全自己來,一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這個男人大概根本不曉得「禮貌」兩字怎麼寫?
「你來就為了找我吵架?」難得早起的藍谷脾氣不佳。
好女不跟惡男斗,芮雪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我來是為了討論安琪這次的展出細節。」
「我已經講過很多次了,作品展出是你的事,我姐已經完成她那部分的工作,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去傷腦筋。」他惡聲惡氣地撇清,「況且她這次感冒會那麼嚴重,就是拜那晚為了配合你的公關工作所賜,我不會答應讓她再繼續配合你的。」
藍谷的話成功地讓芮雪產生了罪惡感,不過她還是發出抗議,「藍蝶負責藝術創作,我負責藝術行銷,我只是在做分內的事情。」
「我姐的作品不需要你這麼賣力幫她促銷,我們一不缺錢、二不想成名,你明明知道她是因為拒絕不了你,才答應讓你擔任她的經紀人的。」藍谷的話一針見血,除了藍蝶之外,他說話一向不留余地。
芮雪被藍谷氣得臉都漲紅了,但她知道藍谷說得一點也沒錯。
進入藝術行銷這項專業領域,她期望自己成為頂尖的人物,所以不斷地尋找具有天分的藝術家,與他們簽約,經過她的包裝與規畫,使他們聲名大噪,更重要的,她使他們的作品行情水漲船高。
「藍谷,你姐姐是我見過最有潛力的攝影師,我知道她可以成功的。她的鏡頭是這麼敏感,總是能捕捉到令人不可思議的感動……」
她努力地尋找字句想要傳達自己的意念。
「對其他的人,或許我只想到賺錢而已,可是對安琪,我的心態是不一樣的。我雖然沒有創作的天分,可是我可以告訴你我至少是懂得藝術的。你知道嗎?安琪或許會是我工作生涯的頂峰,因為我知道真正的藝術家現在已經不多見了……」
她想向藍谷解釋,她不只想讓藍蝶的作品暢銷大賣,對于藍蝶她還有更高的寄望,她甚至相信假以時日,安琪可以名列世界攝影藝術的史頁之上。
或許是她認真的神情,也或許是她有些挫敗的表達,藍谷似乎明白了她所要傳達的意念,他以一種她從來沒听過的認真語調對她說︰「我知道你懂安琪的作品,不然安琪也不會答應跟你合作。」說到這里,他露出微笑,「可是我們有我們生活的方式,不會因為你的介入,就隨著你的世界運轉。」
這番話不啻是明白地告訴她,安琪頂多只能涉入「提供攝影作品」這個程度,攝影工作完成後,所有的事情她自己看著辦了。
她嘆口氣,「我懂了。」她一個人要對抗雙胞胎,簡直不自量力。
「懂了就好。」藍谷總算露出滿意的微笑,俊美的臉龐讓芮雪看了又氣又愛。
「可是我到現在還沒看到安琪這次要展出的作品。」
「全在她的工作室,我拿鑰匙給你,她連框都裱好了。」
「所以我下次來的時候,最好是攝影展已經順利結束,我只需要帶著香檳來跟你們兩個一起慶祝?」她接下鑰匙,嘲弄地說。
「听起來似乎不錯。」藍谷向她眨了眨眼楮。
看來,這對雙胞胎存心不讓她好過了。
???
「藍蝶——折翼天使」攝影個展轟動了紐約藝文圈,同時也震撼了全美溜冰界。
驚愕!這是所有的參觀者——包括那些舉足輕重的評論家對這次展出的想法。
因為展出的作品大量的重復。
重復著同一個身影,重復著同一個背景,重復著無可言喻的氣勢與氛圍。
重復,可說是無創意的表現。
而大量的重復又意味著什麼?藍安琪的攝影生涯終結?
這個推論立刻出現在所有觀賞者的腦中,其中有部分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一走出長廊,就要撰寫長篇大論來探討本次展出失敗的原因。
紐約的攝影新星藍安琪,將要被紐約攝影界三振出局了。
然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這是個很長的展出場地,觀賞者必須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才能離開,沒有多余的擺設和噱頭可以讓參觀的人轉移目光,他們只能被迫看完所有的作品。
大量雷同的影像,說穿了,也就是同一個舞者的冰上演出,被攝影鏡頭不厭其煩、鉅細靡遺地捕捉。
奇妙之處就在于行走的過程,長到足以使觀賞者心理產生變化。
要離開此處,觀賞者被迫將一幅幅與真人同樣大小的攝影作品串連起來,由起點到終點,他們仿佛觀賞了一場無聲的電影——關于愛情,也記錄愛情。
時間被凝縮在晝面之中,如果仔細觀察,可以得知這是長時間累積的作品,舞者的冰上藝術由青澀轉為成熟,一如攝影者的鏡頭運用——
精準無比地抓住了冰上舞蹈中最動人的千分之一秒的剎那。
旋轉、彈跳、肌肉並發的張力、舞者瞬間詮釋舞曲的神情,手指、眼神,甚至全副的軀體所凝聚的情感,都在這些攝影作品中再現,或者說被再詮釋。
如果不是經過長時間的細微觀察,拿著鏡頭的攝影家是無法捕捉轉眼即逝的冰舞精髓,更無法在只有四分鐘的舞曲表演中用盡所有該用的底片。
所有的人同時想到,藍安琪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按下快門呢?
她的情感在這長長的甬道上呼之欲出,她的心和靈魂熨貼在鏡頭下的冰舞者身上。
男性舞者的單人舞,在鏡頭中成了雙人舞,藍安琪以自己的方式與他共舞著。
這是攝影藝術與冰舞藝術的交集,兩者詮釋彼此、豐富彼此。
這也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萬分珍貴的愛慕。
情之深,足以知音,知舞。
所有的人都被感動了,因為他們驀然明白這不只是一場攝影展,這是真愛存在的證明。
愛,在這場攝影展中呼之欲出,所有的人全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