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同樣固執的小家伙分別盤據在秋千架兩側,眼楮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對方。
已經順過氣的阿弈瞪著小麻雀。「真的不回去?」
「不回企。」小麻雀睜著晶亮的雙眼回答他。
「好,」阿弈站起身來,拍拍準備走人。「不回企就不回企,我自己回去……」他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妳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里玩好了。」
哼!小麻雀生氣地撇過頭,笨手笨腳地爬上秋千。自己王就自己王!阿弈哥哥最討厭了!每次都欺負她!討厭討厭!在這個世界上,她最討厭阿弈哥哥了!
小麻雀氣呼呼的坐在秋千上,對著阿弈的背影扮鬼臉。
阿弈愈走愈遠、愈走愈遠,他的背影也愈來愈小、愈來愈小……
啊?阿弈哥哥……他、他怎麼沒有停下來?阿弈哥哥怎麼沒有停下來等她?
「阿弈哥哥!」遠處傳來小麻雀漸漸接近的叫喚,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
嘿……果然,他就知道這招有效!
走在前面的阿弈趕忙抿住向上揚的嘴角,牽起腳踏車。
下一刻,軟軟甜甜的童音伴著一雙小手,一並攀上他的腰際。「阿弈哥哥,等我!」
「不要。」阿弈自顧自地牽著腳踏車往運動場走。
「等、等我一下下嘛!」小麻雀趕忙牽起自己的腳踏車,咚咚咚地朝他跑去。
「我要回家了。」阿弈看也不看她一眼。
「人家也要回家。」
「妳不是要留在這邊嗎?」他睨了她一眼。
「我……我現在要回家了。」她嘟著小嘴,尷尬到連耳朵都紅了。
「妳不是要王蛋……玩蕩秋千嗎?」小男生姿態高得很。
「……明天再來王。」
「喔。」努力憋笑的舉動很成功,阿弈的表情冷冷淡淡的。
阿弈哥哥生氣了!小麻雀趕忙賠罪。「明、明天阿弈哥哥陪我一起王好不好?」
是「玩」!妳這只笨蛋小麻雀!阿弈倨傲地抬高下巴。「不好。我才不要和不守信用的人一起玩。」
「拜托啦,阿弈哥哥!我們明天一起來王蛋秋千!」
「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
「哼,不要就是不要。」
「……」眼眶里迅速盈滿了淚水。
見好半晌都沒有聲音傳來,阿弈低頭看著隔壁眼楮紅紅、頭低低的小女生,心一軟,放柔聲音哄她︰「好啦好啦,我明天陪妳來玩啦!」
「……不要。」小麻雀咬著嘴唇,聲音悶悶的。
「阿弈哥哥明天陪妳來蕩秋千啦。」阿弈看小女生還是沒有反應,趕忙再補上一句。「再陪妳騎車子,好不好?」
「不要!」頭一甩,長辮子順勢貼上阿弈俊秀的臉蛋。
可惡!「不要就不要!」阿弈也生氣了。「反正我馬上就要到日本去了!以後也不會再陪妳玩了!」
什……什麼?到日本?
小麻雀驚愕地停在原地,小腦袋里全是阿弈剛剛說的那句話,沒有能力維持自己的雙腳繼續行走。
「喂!妳不要停在那里!」阿弈不耐煩地回頭朝她大喊。「听到沒有!快點走啦!我們要回家啦!」
小麻雀根本沒听到他的叫喚。
到日本?阿弈哥哥要到日本?和哥哥、爸爸,還有媽媽一樣,到日本?
她咬著嘴唇,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成一片。「嗚……」
「妳又怎麼了啦?」阿弈牽著腳踏車,皺眉向她走來。
小麻雀抬頭看著阿弈,但平時看得熟悉的臉蛋,此刻在她模糊的淚眼里,顯得很不清晰……
她抬手揉揉眼楮,想看清楚一點,可是眼淚一直掉。她一直擦眼淚一直擦眼淚,可是淚水仍下斷的滑落,而阿弈哥哥的臉孔怎麼也看不清……
「小麻雀,」看她落淚,原本很酷的阿弈頓時慌了手腳。「妳、妳不要哭嘛!我明天一定來陪妳玩啦!我陪妳玩蕩秋千,不管妳要玩多久,我會陪妳啦!」他笨手笨腳地拿自己的衣服擦拭小麻雀流滿臉的眼淚和鼻涕。「妳不要哭啦!我剛剛不是故意的……」
「嗚嗚嗚……」不安慰還好,阿弈這一說,小麻雀哭得更大聲了。「阿弈哥哥……你不要到日本啦!」他一定會和爸爸媽媽,哥哥一樣,一到日本就不回來了,剩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台灣……她不要一個人啦!「你不要到日本,留在台灣陪我好不好?」
「可、可是……」阿弈傷腦筋地皺眉。不去不行啊!
「好不好?阿弈哥哥?」
「我……」他什麼都可以答應她,就是這項不行……
「拜托啦!阿弈哥哥!」她小臉蛋脹得紅通通的,原本就黑白分明的眼楮因為淚水的關系顯得更為晶亮。「不要到日本,留下來陪我玩!」
「小麻雀……」阿弈的表情很為難。「我們先回家……」
「不管!我不管!」小麻雀一跌坐在地上。「我不管!你不可以到日本去!我不要--哇--」
同樣的聲音再次響徹運動場,刺進阿弈毫無防備的雙耳。
噢嗚!吵死了!他慢半拍地抬手遮住雙耳。她聲音有夠大聲的!
阿弈爬近小麻雀身邊。「別、別哭了……」
「嗚……」哭得臉紅脖子粗的小麻雀咬著嘴唇,一雙燦亮的淚眼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呼……好險這次她很听他的話,沒有再哭了……
「哇啊啊啊啊啊--」
呃啊!穿腦魔音再次響起,阿弈摀著腦袋倒在地上。
他的耳朵好痛……
「你不要走、不要走啦!阿弈哥哥!拜托啦!」小麻雀爬進阿弈的胸膛里,兩只小手環在阿弈的頸子上,不用錢的淚水直往他肩窩里灌。「不--嗯呃!」小女生哭到打嗝,順便把眼淚和鼻涕抹在阿弈哥哥的衣服上。「不要走啦--」
「……好啦好啦,」阿弈無奈地翻白眼。「我不走啦!我『明天』不到日本啦。」
「真--嗯呃!真的?」
「嗯,」他拍拍小女孩的背。「真的。」他明天真的不走。「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真--嗯呃!好!」
哭聲漸歇,阿弈抱著小麻雀,讓她趴在他肩上抽抽噎噎了好一陣子,打算等她呼吸平穩後再慢慢走回家去。
唉!回去肯定被媽媽罵死了……「小麻雀。」
沒響應?再叫一次!
「小麻雀?」他拍了拍趴在他肩頭的小女孩。怎麼還是沒聲沒息的?
「小麻……」阿弈吃力地將小女生扶開他的身體。「小麻雀!」
她……她居然給他睡著了?
就這樣,哭累,睡著了?
這下可好,他一個人要怎麼帶著一輛腳踏車、一輛三輪車,和一個睡著的小女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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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弈沒有食言,隔天,他果真陪著小麻雀在公園里玩蕩秋千。
和往常一樣,他總是在小女孩的背後推著秋千,看著她兩條烏溜溜的辮子,隨著擺蕩的秋千畫出一樣的弧線;看著她的小臉漾著滿足的笑容,甜甜地對他說︰阿弈哥哥,我最喜歡你了︰看著小麻雀的背影愈飛愈高,像是要振翅飛向那總是蔚藍得近乎刺眼的夏日天空一樣。
明天。後天。大後天。
阿弈和小麻雀一起度過八月的每一個傍晚。
誰也沒有提及不久後的別離,五歲的小麻雀不懂,而八歲的阿弈,不想。
與故鄉告別前的那個八月,他總是站在小麻雀的背後,放任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遠,縮短,再拉遠。
然後,在孫弈將滿九歲、樹葉也開始枯黃的暮秋時分,他背著小小的背包,在父母、老師,和小麻雀與她祖父的陪同下,出現在中正國際機場。
「小弈……」孫媽媽心疼又不舍地撫著兒子的頭發,一晚未合上的雙眼,在即將別離的此刻,迅速充滿了淚水,卻強忍著不讓離愁決堤。孩子心里已經夠不安難過了,她又怎麼能將負面的情緒在小弈面前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