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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 第86頁

作者︰西嶺雪

女孩愣了一愣,臉上變色︰「是皇宮?他們竟把我們抓到盛京皇宮里來了?」

埃臨更加奇異︰「抓?他們為什麼要抓你?又是誰抓了你們?你告訴我,我替你報仇。」

女孩一雙黑亮亮水靈靈的大眼楮望著他,問道︰「你替我們報仇?你住在宮里,你是誰?」

「我是九阿哥福臨。」福臨挺一挺身,連母親最大的忌諱也忘了,男孩子當著女孩面吹牛是天性,這會兒他的童真天性萌發,遂大氣地許諾︰「我是未來的皇上。等我做了皇上,就娶你為妃。」

「清賊的皇上?」不料那女孩竟是一臉鄙夷之色,凜然道︰「我不與清狗說話!」

埃臨見說得好好的,女孩忽然翻臉,大覺不舍,忙叫道︰「你干嘛罵人?我怎麼得罪你啦?」正欲理論,卻值忍冬找來,拉住他道︰「九阿哥,你找得我好苦,娘娘喊你去上課呢。」

埃臨雖不舍,也只得走開,人坐在課堂里,卻哪里听得進書,浮想聯翩,滿心里只是剛才那個伶牙俐齒的小泵娘。一時想她有多麼嬌俏好看,一時想她怎麼對談詩詞,一時又想起她生氣的模樣兒,便是蹙眉怒板臉也是另有一種可愛的,後宮里的格格們也都算好看,可是總沒一個比得上她,只不知為什麼那麼痛恨清人,听到自己是阿哥,何以會大發脾氣。

好容易等得下課,不及向師傅行禮,忙忙地又往十王亭來,卻已是人去屋空,哪里還有什麼小女孩老祖母,便連那些侍衛也不見了。福臨這一驚非小可,呆呆地站了一回,猛然省起什麼似的,一氣奔回宮中,撞進大玉兒懷中,抓著手問道︰「額娘,那小女孩兒呢?那女孩兒去哪兒了?」

莊妃一臉無辜︰「什麼女孩兒?說過你幾次了,還是這麼慌慌張張的,瞧這一頭一臉的汗。」

埃臨急得跳腳︰「就是十王亭廣場後面那個漂亮的小泵娘呀。她跑到哪里去了?早上還在呢,我上完課她就不見了。」

莊妃笑道︰「我哪里知道?從頭到尾我也只是听你說,從來沒見過什麼小泵娘。」

「忍冬見過的,忍冬知道的,是有那麼一個小泵娘,忍冬今天早晨去找我的時候她還在呢,一定是你們趁我上課的時候把她弄走了。她說她是被抓進宮里來的,是不是你們又把她抓走了,她在哪兒?」

埃臨叫著,並且生平第一次大哭起來︰「我要那個小泵娘,我要和她玩兒,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然而不論他怎麼哭,怎麼求,莊妃只是不為所動,自始至終堅持自己不知道什麼十王亭的小泵娘,沒有人知道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沒有人知道真相。

埃臨就這樣斷送了他生平第一次懵懂的初戀,爆發了生平第一次的傷心和叛逆。而從開始到結束,他都不知道,那個他渴望誓死捍衛的小泵娘究竟是誰,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第95節參湯是一柄雙刃劍(1)

崇德七年(1642年)初,皇太極率兵入關,佔領薊州,深入河北、山東,破三府十八州八十八城,擄百姓二十六萬,奪金銀一百二十萬余兩,牛羊五十五萬頭,並生擒明朝大將洪承疇得勝還朝,並囚于宮門之外不遠處的三官廟內,只隔著幾步遠的地方,押著他的母親和女兒。

這真是決定江山意氣飛揚的一戰。金鑾殿下,群臣跪服,三呼萬歲,慶賀皇上得勝還朝,開疆擴土——松錦冀魯先後攻陷,明朝山門已破,直搗黃龍也就指日可待了。貝勒額真們想著不日就要打進紫禁城去,見識真正的金鑾殿,俱摩拳擦掌,喜形于色。

皇太極論功行賞,自又是多爾袞居頭功,其余豪格、阿濟格等也都有賞賜。賞謝既畢,復求計于群臣道︰「此次擒得洪承疇、祖大壽等明將還朝,究竟該如何處治,還望眾愛卿獻計。」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也有說斬首祭旗的,也有說游街示眾的,也有說零割了交鏢局送回北京城給崇禎老兒送禮,嚇他一個屁滾尿流的。惟多爾袞早知皇太極心思是要收服洪承疇以為己用,見百官提議俱大違聖意,遂投其所好,上前一步稟道︰「祖大壽松山戰前已經降了我們的,其後又反悔,此次再度被擒,這等出爾反爾的小人,留他何用?即便他肯再降,也須殺一儆百,斬草除根;至于洪承疇,確是一員猛將,若能為我朝所用,來日之戰,必建奇功。」

皇太極深以為是,捻須笑道︰「十四弟所言甚是,只是那洪承疇對崇禎死心塌地,我听侍衛說自從他被解來盛京,關進三官廟,已經絕粒數日,意欲以死明志,卻派何人勸降?」

多爾袞低頭思忖,也大為遲疑。沙場之上,是他親手活捉了洪承疇獻給皇太極的,原以為皇太極必先問及戰事,大出所料的是,他卻像個女人一樣,解上的貂裘披在洪承疇身上,還婆婆媽媽地噓寒問暖。當時幾乎沒把多爾袞看傻了,想了一想才明白皇太極這使的又是懷柔之策,然而洪承疇卻毫不領情,只是肩上一振便將裘氅抖落在地,是個軟硬不吃的好漢。說到勸降,談何容易?遂笑道︰「讓我帶兵打仗可以,這動嘴皮子勸人斗志的活兒卻不敢當,但臣願推薦一人,請聖上量度。」

皇太極笑問︰「是誰?」

多爾袞道︰「便是範大學士範文程。範先生也是漢人,又口才了得,請他勸降洪承疇,或可奏效。」

皇太極苦笑道︰「這一計還須你說?那三官廟,朕早令範大學士去過兩回了,還不是踫壁而返?前日讓他與老母弱女相見,實指望可勸得他回心轉意,不料那老夫人更是忠義耿直,反說了許多迂腐道理給他。這一家人,無論老小,竟都是鐵打的骨頭。」

範文程也上前一步笑道︰「臣有辱聖命,愧悔不及。然而臣察言觀色,卻發現那洪承疇意志雖堅,卻並非全無軟肋。」皇太極忙問何以見得。範文程道︰「臣聞洪承疇血衣鐵甲,每日向著明朝方向三叩九拜,原也以為他心堅如鐵。然而他每次拜過起身,必然仔細拂去膝上塵土。皇上試想,一個一心要死的人,連性命都可不顧,又怎麼會顧惜一件衣裳呢?故而臣由此斷言,那洪承疇其實口硬心軟,眷戀紅塵。」

百官听了,俱不以為然,只道範文程因不甘失敗,才說了這些遁詞出來,卻也不便指破,都顧左右而言他,仍舊互相吹捧功績,諛詞如潮。

皇太極下了朝,心事重重地往關睢爆來,方進門,不及太監通報,小鮑主已經尹尹呀呀地早在屋里叫起來︰「皇阿瑪,阿瑪抱抱建寧!」

「建寧,阿瑪來了。」皇太極開心地叫著,一步跨進門去,抱起建寧來,高高舉起,「建寧今天乖不乖?想皇阿瑪了沒有?」

小建寧拍著小手,咯咯地笑著,雖然不會說話,可是她的神情和聲音分明都在說︰她很開心,很想皇阿瑪。皇太極抱著她,只覺一天的煩惱都散了,在這個小女兒的面前,朝廷瑣務、勸降洪承疇、甚至開疆拓土,究竟又能算什麼呢?他只想抱著建寧,陪著綺蕾,一生一世,好好地過日子。

「綺蕾,」他痴迷地看著他至愛的妃子,那朵不會笑的桃花,看了十年,仍然覺得她是一個謎。「綺蕾,如果我不是皇上,而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你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我們一夫一妻,帶著建寧過日子,你會不會高興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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