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陳京生走到羅風身旁,將所發生的一切概略說明,他才慢慢收回凝視她的目光,為免多生事端,他命令武裝侍衛保護羅蘭率先登岸,驅車前往法區租界。
說也奇怪,原本蠻橫、驕橫無禮的羅蘭,在羅風面前就顯得小鳥依人、千依百順,在武侍衛的擁護下離開了客艙,安心的將「爛攤子」留給羅風解決。
曹浩晴幾個前才回到上海,看見上海繁華,但「媚外崇洋」的風氣也日益昌盛,此刻見識羅風「護短」作為,不由得震怒異常。
「傳說的確不可信,原來羅風不過是個非不分剛混蛋罷了!」她說。
曹浩晴公然挑釁,而且對象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羅風,當下,讓眾人覺得與她同船是一件極其不幸的事。
但是,羅風居然不生氣,反而揚起嘴角笑了起來,他走上前,低頭靠近她的耳畔,小聲說道︰「這就是上海,歡迎來到上海。」語畢,掉轉頭對一旁的陳京生交代了兒句話,然後就真的離開了,未曾再回過頭來。
曹浩晴睜大以雙眸,看著他的身影隱沒在艙口,她怒氣未平,對他所說的話更是一知半解。
這時,陳京生突然宣布說道︰「羅老板吩咐,每位旅客都可獲得五十塊的賠嘗金,而那對爺孫,可得一百塊的損失賠償。」
客艙內先是一陣靜默,接著爆出一陣歡欣雷動,人人叫好,當然,多數是為曹浩晴的勇氣而喝采。何況五十塊說多不說,說少可也不少,雖然在客艙里耽擱了大半個時辰卻換來一筆意外之財,誰不開心?
當然有!起碼曹浩晴就笑不出來,她一向討厭用錢來解決事情,而範學文三人更是為曹浩晴捏了把冷汗,索性也不要什麼賠償金了,三個人七手八腳、急急忙忙將她給帶回碼頭上去。
一踏上碼頭,他們就後悔了。雖然從客艙到碼頭這段路途上,他們得忍受林瀚文的蝶煤不休,但是,當他們看見羅風還在碼頭上時,倒覺得林瀚文可愛多了。
尤其當羅風看見了他們,居然微微一笑,禮貌的點頭示意……那股味兒,那模樣兒,實在像極「笑里藏刀」,教人猛冒雞皮疙瘩。
「這以快就離開?」羅風口吻戲渡的說,「我以為你所在意的,不過就是那點賠償金,現在走,可是半點錢也拿不到晴!」說著,從口袋里取出煙盒點煙。
眾人一怔,火全冒了上來,正想上前理論一番,曹浩晴卻伸手阻攔了他們,只見她態度自然,不疾不徐的說︰「我當你有多大本事?不過是比別人多點錢罷了!只可惜,有的人對金錢並不在乎,起碼此刻在你眼前的四個人就不在乎,這也就是我們和你最大不同的地方,道不同不相為謀,話不投機半句多,再和你這個‘錢奴’多說上一個字,也令人嫌累。」說罷,她挽起眾人的手臂,跨步離去,瞧都不瞧他一眼,神氣極了。
直到四個人的身影隱沒種碼頭上,羅風的目光仍未收回,心里頭也說不上是好奇或是生氣,就是想著她。
這一切,全看在隨後而來的陳京生的眼里,他頭一次看見羅風吃癟,而且是自找罪受,他的老板可向來不曾自找麻煩的,這次……
「知道她是誰嗎!」羅風問道。
陳京生是有名的包打听,他對上海各幫、各派的來龍去脈無所不知,偏偏對曹浩晴是一無所知。他搖搖頭,肩頭聳動的說︰「不知道,從沒見過。」
哦!羅風低喃一聲,沒有說話。陳京生見了,忙說︰「要不,我馬上去打听!」心里直納悶,羅風可是頭一回花心思在女人身上。
羅風的眼神仍飄向遠處,一會兒,他才笑說︰「不用了,我想是不可能再遇上她的。」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安排。」
羅風轉頭看陳京生,白煙從他口里徐徐吐出,然後才說︰「我說‘不用了’,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我沒有興趣。」一派灑月兌與不羈。
陳京生听了就笑了起來,「老實說,她的勇敢,在這種笑貧不笑娼的年頭里已不多見,就連一向高傲自大、目中無人的羅蘭小姐都會她沒點辦法,氣得直跺腳。」
「說到羅蘭,我還沒說你呢!我讓你盯著她別亂來,你卻由她胡鬧一通!」
「哎呀!」陳京生委屈的說,「真是好男不與女斗,更何況這位羅蘭小姐還是位‘蠻女’呀!」
兩人相視,暮然哈哈大笑。
「暫時忍著吧!」羅風說,「誰教咱們有些事情必;須仰仗法國領事,對他的女兒自然怠慢不得。」
陳京生點點頭,「我明白。」
「那麼我們盡快趕上羅蘭的車隊吧,免得又生不必要的麻煩。」
陳京生不再多話,立刻發動汽車的引擎。
第二章
上海是繁華的不夜城。在西方文化強力沖擊下的大時代里,跳洋舞。喝洋酒、賭洋牌,是極新鮮也是極前衛的時髦玩意兒,而想嘗試這些個新玩意兒,就非「百樂門」莫屬。
其至有這樣的一種說法。說來到上海,卻不到百樂門享受一番的人只有兩種,一是窮人,一是鄉下人。這就足以顯現百樂門人夜後的盛況。
百樂門位放素有「小巴黎」之稱的法國租界區,金碧輝煌的華麗裝滿,香辣刺激的艷舞女郎,搭輪船進港的百年香擯醇酒,命運輪盤的賭局……無一不吸引人們的目光和興趣,放是開張不到半年就擁有無數家豪門貴客,並且形成上流社會的一股休閑風潮。
甚至就連「大世界」的少東主龍華生也不顧「同行相忌」,日日捧場、夜夜流連。
事實上,這正是羅風擠身娛樂節業,斥巨額開設百樂門最主要的目的。他就是想借此來打擊大世界在上海的賭場生意,結果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不但使大世界的業績一落千丈,還讓龍華生主動的步入他所設的「圈套」。
說起羅、龍兩家的恩怨,得從二十年前發生的那場災難開始說起……
二十年前,大清朝尚未滅亡,而羅風也只不過是個八歲尚不解世事的娃。羅風的父親羅先是蒙古人,據說是忽必烈的後代,年輕時攜這大筆財富到北京闖蕩,靠著聰明機智和努力與運氣,不到三年的時間,就讓他闖出一片天來,成為北京城內赫赫有名的大商賈,並且迎娶財務大臣之女賀蘭祥。
賀蘭祥是位漂亮溫柔的女子,善洪詩畫,在京城頗負盛名,與羅先結為夫妻,本應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生活,卻因個性差異太大逐漸貌合神離,她雖厭惡丈夫一身的銅臭味和現實;也悲哀自己的才華不為丈夫所欣賞,卻無力也不敢作任何改變或反抗。
于是,日子一天天過下去,賀蘭祥臉上的光彩也漸漸黯淡,縱使羅風的出生也未能使她展開笑顏,這使得羅先十分不能諒解,對她異加冷淡漠視。
羅風五歲那年,母親賀蘭祥的生命里出現了第二個主男人。他不懂詩、不懂畫,可也沒有銅臭味、沒有現實,他會靜靜的听賀蘭詳說話,看她吟詩作畫,然後用極崇拜的眼神來贊美她,說出今她雀躍不已的甜言密語。
賀蘭祥漸漸迷失了,相信只有他了解她,懂得她,並且愛她。然而道德力量的束縛,也在同時緊扼住她,鞭笞著她,令她痛苦得無法自處。
終于,事情發生了,賀蘭祥懷了那男人的孩子。她恐懼極了,深怕羅先發現她敗德的事實,放是決心與那男人遠走高飛,甚至在那男人的慫恿下謀取了羅先的大半產業,結果,男人走了,她卻被遺棄了。